014 月色朦朧
服用朝食的時間已經(jīng)漸漸過去，囚室之外并無任何動靜。
殷水流忽然展顏笑開，此時距離他正常服用早餐的時間已經(jīng)過去了足足一個多時辰。
“基先生，威脅的過了，便顯得假了。”
商殷世界的人體別說一日，便是終生不食盤中餐，對于他們的壽命也無任何影響。
但是有一樣事物是斷然不能缺的。
那便是水。
一旦斷了水的滋補，商殷世界的人體挨不住三兩日便會枯萎死去。仿若本是中毒之人，口渴之時便是要解毒之時。
室中除了床榻廁物，便再無其他，鄭旦并非是犯下大錯的死囚，怎么可能一滴水也不送進來。
鄭旦在此時將醒未醒，雙手圈著他的腰，就如一只貓咪般在他懷內(nèi)磨蹭。
殷水流小心翼翼地不去觸碰她的傷手。
一如他所料，再靜候一柱香的時間，門外終于傳來了送食的聲音。
是女薔。
看守囚室的三陰寺人檢查過基涉的令物，一句多問的言語也無，他們打開室門，讓女薔端著食盒沿著階梯走進了囚室。
彼此都沒有說話。
這個曾經(jīng)大為怨憎殷水流的女侍，望著這間曾經(jīng)囚禁她半日的暗室，先是為鄭旦換了新藥，在臨走之時，大是復(fù)雜的看了殷水流幾眼，微微猶豫過后，向著殷水流行過一禮致敬。
鄭旦慌忙下榻致謝還禮。
她早已經(jīng)口渴了許久，待到女薔離開，便滿心歡喜的把食盒打開，剛要就著壺中水飲上兩口，忽地又把手中壺放下，一派喜滋滋的模樣湊到丈夫身旁。
她要讓殷水流先飲，以免壺中水不夠。
殷水流對盒中的簞食壺漿并無多少興趣，剛將放在最里面的元食算到第八粒，鄭旦手中的壺口已經(jīng)遞到了他嘴旁。
他順勢呡了一小口，便拿手語比劃他夠了。
鄭旦不依，為他口中灌入大半還不作罷，被殷水流撓著腋窩，終于經(jīng)受不住地逃走。
室中她發(fā)出的低笑聲，讓照入暗室的陽光都仿若明媚了幾分。
仍是怕丈夫不夠，鄭旦只是小口飲了余下的一小半，便將水壺放妥到一旁。
她見殷水流數(shù)清了元食的數(shù)目，爬上榻與殷水流并肩偎著，眉眼含笑地望著殷水流進食。
殷水流要往她口中喂入一粒，鄭旦哪里肯依。
待要再次逃走時，已被殷水流圈著腰肢，未免傷著丈夫，左右皆不好使力掙開，再給殷水流撓著癢處，張口嬌笑之時，那粒元食進了她口中。
鄭旦板著臉，嘟著嘴，表示她的不悅，并以手語表示她生氣了。
殷水流指著食盒中的元食，以手語比劃元食多了。
確實多了。
他只需要三十六粒，女薔帶來的卻是三十八粒。
為他的《龍陽》之說所誘，基涉一面在威脅，一面在屈從。
◇
一日三餐。
每次都是女薔前來，無一例外都是三十八之?dāng)?shù)，守在門口的三陰寺人只看基涉的令物，從來不過問其他。
午大狗在天明前會被基涉帶走，在闕無殤的室中服用完晚餐后，再被基涉以儲物袋送來囚室。
肉眼可見的變化出現(xiàn)在這個原本質(zhì)樸的郊野青年身上。
他每日的生活不外乎躺在名貴舒適的榻上，再以恣意的姿態(tài)享受原本屬于闕無殤的精美佳肴。
倘若再有美人服侍便好了。
他心想。
當(dāng)然，這只能是想想。
別說整日面無表情的采薇，便是低眉順耳的女薔兩女，他也不敢生出半點歪念。
這日回到囚室，午大狗并未走向他一直當(dāng)做床榻的墻邊之地，而是立于黑暗中冷冷地道：“你們?nèi)ニ厣?。?p> 他的聲音不加以壓低，發(fā)聲不大不小，足以讓守衛(wèi)在門外的三陰寺人聽到。
鄭旦有些詫異于這幾日以來他越來越詭異的態(tài)度。
殷水流緩緩從榻上下來，在鄭旦過來攙扶他時，順手將鄭旦頭上的木笄藏入手中。
“多謝午兄弟這幾日的讓榻情分，我身體漸好，去睡地上已經(jīng)無礙。”
走不過兩步，忽然痛呼一聲，若非鄭旦攙著便會趔趄倒地。
“無用懦夫?！?p> 午大狗不屑的冷哼一聲，大搖大擺的往榻上躺去。
鄭旦可不是深閨女子，她出自鄉(xiāng)間，一身野性未去，哪堪丈夫如此受辱，縱使承了午大狗幾日讓榻之情，此時惱怒起來，便要握著拳頭站起來。
“坐下。”
殷水流的聲音微微發(fā)顫，強拉著鄭旦說道：“你莫要去惹事?！?p> 囚室之榻哪里能及公子之榻，午大狗方自躺下便覺得不舒服，翻身而起時，正好借著月色的照耀窺到他們夫婦的拉扯。
“堂堂男兒還不及一個女子?！?p> 午大狗朝著他們夫婦的位置吐來一口唾沫，見正中殷水流的里衣，他不僅不惱，只會抓著鄭旦的雙手不放，更是訓(xùn)斥妻子道：“你把眼睛閉上，老老實實坐在我旁邊，再睜開，我便惱你了?！?p> 鄭旦見丈夫當(dāng)真生氣了，只能不甘地依著他。
“你如此窩囊，只會些窩里橫的本事，貴人們怎么會選中你？”
鄭旦的姿容太過普通，午大狗一直不曾在意，如此烈性起來，倒是給他發(fā)現(xiàn)了妙處。
他陰惻惻地望著殷水流道：“你知道么？你與我之間，只能有一人活著享福，另外一個是會死的。”
貪婪與殘暴從心中涌起，他眼中兇光閃閃，慢慢下榻走來，在月色的照耀中滿面猙獰，與讓榻時的午大狗判若兩人。
“你的男人太過無用，往后便隨了我吧。”
午大狗怎會將如此傷重怯弱的殷水流放在眼里，他上下打量了幾眼仍然閉著眼，氣得渾身發(fā)抖的鄭旦，口中嘿嘿直笑，便要將殷水流一把拽起來丟開。
噗。
便在他的雙手將要抓著殷水流的衣領(lǐng)之際，一聲異響從頸部傳來，午大狗微微一愕，只覺得頸脖生疼，一時乏了氣力。
他疑惑地往頸側(cè)摸去，在月華中發(fā)現(xiàn)了一手的殷紅。
哐當(dāng)。
黑暗中一腳踹來。
午大狗倒退回榻沿，再也沒有了起身的能力。
“不要睜開眼?！?p> 殷水流再叮囑鄭旦一聲。
他將鄭旦的雙手掩上她的耳朵，緩緩起身走到月華的那一束光照里，手中握著的木笄猶自還在往下滴紅。
“縱使我的修為還未初復(fù)，要殺你也非難事?！?p> 午大狗不敢置信地看著面前月色中溫潤如玉的男人，口中大出救命之聲，掙扎著往門口艱難爬去。
殷水流并未去阻攔。
室中的聲響早已經(jīng)瞞不過外面的三陰寺人，午大狗一時為邪念所惑，方才在囚室中頻頻出聲，已經(jīng)狂妄到認定基涉不敢殺他。
“讓榻之情，不是救命之恩，唾我里衣，羞辱我們夫婦二人，再加上殺我搶妻之心，你前幾日的讓榻之情在我心中已經(jīng)煙消云散。方才我本可以讓你沒有多少痛苦的瞬間死去，現(xiàn)在之所以讓你如此掙扎著受苦，不過是想讓你多些痛苦罷了?！?p> 殷水流慢慢往前踱步。
“接下來便是我要幫你了，你已經(jīng)不是向我們夫婦讓榻時的午兄弟了，只是你自己沒有發(fā)現(xiàn)而已?！?p> 他再一笄尖下去，在殷紅中爬行的午大狗便再無聲響發(fā)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