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了,醫(yī)生不讓玩手機,不讓下床,何志偉左眼左耳包裹著紗布繃帶,左肩左臂也是,手背上埋著輸液用的針頭。
他的這個形象,像極了電影里潰敗的傷兵。
小時候,他覺得纏著繃帶的傷兵很酷,真的中槍了,才知道挨槍子,是多么可怕的事情,這根本不是酷,而是非常殘酷。
當天夜里,何志偉沒有接受崔鵬的慰留,在失馬橋,等待武局的接見和慰問,而是在章一楠陪同下,坐上救護車,進了醫(yī)院急診室。
何志偉做了ct檢查,醫(yī)生告訴他們,眉骨的那粒子彈,嵌入骨頭較深,如果拔不好,就會被擠到頭骨里,傷到大腦額葉皮層,嚴重的情況,會造成人肢體癱瘓。
這點嚇壞了章一楠和何志偉,何志偉寧可死,也不想四肢癱瘓。
而肩上的兩處槍傷,小鐵砂彈鉆的太深了,一粒在鎖骨底下,一粒在肋骨之間,如果打偏一點,何志偉此時就不會躺在這里了,而是醫(yī)院最僻靜的地方。
從這點看,何志偉無疑是幸運兒。
醫(yī)生在手術(shù)臺上,經(jīng)過五個多小時的努力,終于順利完成了手術(shù)。
他們從何志偉的身體里,取出了五粒鐵粒彈,血糊次啦的,還有鐵銹,有些駭人。
何志偉想留作紀念,沒被允許,后來被專案組的警察,當做物證拿走了。
而就在何志偉進行手術(shù)的同時,解宮海在八鏡子飯莊,舉槍自盡。
可惜,被麻倒了的何志偉,沒有任何超能的感知,昏睡著挨刀。
而在手術(shù)室外,焦急的章大記者,更沒心思顧慮其他事情了。
此刻,即使是天塌了,都與她無關(guān),她掛牽的事情,只有手術(shù)中的何志偉。
手術(shù)前,醫(yī)生在講解鐵砂子彈如何兇險的時候,更嚇壞了章一楠,她覺得武局應(yīng)該過來聽聽。
尤其是主刀醫(yī)生講解手術(shù)中可能出現(xiàn)的那些風險,更讓章一楠感到六神無主。
醫(yī)生要家屬簽,手術(shù)風險知情同意書的時候,她覺得責任重大,她顫兢兢地問醫(yī)生:
“女朋友可以嗎?”
醫(yī)生點點頭,不置可否。
章一楠在落筆的時候就想,這就是一輩子的責任了嗎?!
對彼此負責,對彼此的生命負責。
醫(yī)院里,她作為家屬,她推著他做各種檢查的時候,她突然覺得:
愛一個人,不只是花前月下;不只是卿卿我我;也不是并肩攜手,叱咤風云!
要承擔的東西更多。
還有生命的托付。
她準備好了嗎?
將心比心,如果何志偉在射擊的時候,本能的彎腰,縮小自己目標,那么在醫(yī)院里,被推來推去的就是自己。
那時不會有人察覺,包括自己也不會發(fā)現(xiàn)有什么不妥。
感激報恩不是愛情,但情人間的感動,絕對是愛的助推器。
她在心里抱怨刑警隊,也不派人來幫忙,也抱怨武局,沒來探視,她感到失落,這哪像是對待英雄的樣子。
即使是天塌了,也不應(yīng)該忘了功臣,也不應(yīng)該寒了英雄的心。
武局忙于清剿解宮海的殘余,確實是沒有時間操心這點小事。
何志偉一個人,躺在普通病床上,呆了兩天了,武局沒來,單位領(lǐng)導(dǎo)沒來。
相反,檢察機關(guān)的人,還有專案組的刑警卻像是走馬燈一樣,來來回回做了幾遍筆錄。
因為是普通病房,臨床的病人,是因為酒后互毆,被打傷的病人。
兩個病友,都沒有交流的心情。
沒有鮮花和掌聲,和電影里演的不一樣啊,何志偉十分失落。
不論是鴻毛或者泰山,如果那天是死,人也就死了。
但無論如何,他還沒有做好準備。那樣稀里糊涂地死了,他不甘心。
“今天怎么樣了?”
章一楠晚上下班,來到了病房,經(jīng)過昨天晚上的恢復(fù)睡眠,她人也精神了,心情愉快地問。
“憋的難受!”
何志偉覺得受限制太多了。
他現(xiàn)在單眼看世界,他已經(jīng)習慣了。
“沒給你買花,給你買了鮮龍眼補血?!?p> 章一楠打開病人的床頭柜,拿出了飯盒,抓了幾把龍眼,到病房的水房清洗。
何志偉憋一天了,就想知道外面的情況??匆娬乱婚酥堁圩呋貋?,他急忙問:
“有什么消息?”
章一楠看了一眼,鼾聲如雷的鄰床,小聲說:
“亂了套了。”
“亂了好,只有大亂,才會有大治!”
何志偉能夠想到。那一本本賬本都是爆破彈。
“解宮海自殺后,他的懺悔錄也被紀檢監(jiān)察起獲,他們按圖索驥,又有幾個人塌房,進去了?!?p> 章一楠坐在床沿,握著何志偉的手,小聲地說。
“隨著罪證確鑿,進去的人還會增加,只是沒想到,解宮海都自殺了,干嘛還咬出這么多人?!?p> 這點何志偉理解不了。
“他們說,解宮海自殺只是為了保住財產(chǎn),不被全部清算,包括轉(zhuǎn)給你的那筆錢,有好幾億都轉(zhuǎn)給他女兒。”
“哦,這樣就說通了?!?p> 何志偉理解了解宮海自殺的動機了。
“我寫的一篇新聞特寫,《記者親歷,警察智斗殺人慣犯》,因為保密,也沒放出來。后來我又寫了一個短消息,也因為時期敏感,讓我撤回了。據(jù)說在解宮海家,也燒了五臺點鈔機?!?p> 章一楠說完壞壞地笑了,貪的時候嫌少,死了之后,又背不走。
“駱秉承、老湯和林亮抓到了嗎?”
何志偉關(guān)心這幾個人的下落。
“還沒有,據(jù)說有人辯別出化了妝的湯蔚辰,他們向南方跑了,崔鵬沿著他們的逃跑路線,向南方追去了?!?p> 章一楠拿到了專案組發(fā)的協(xié)查通報。
“唉,湯蔚辰的目標太大了,我判斷,駱秉承會利用湯蔚辰,來吸引警方注意力。然后會聲東擊西,自己溜之大吉?!?p> 何志偉有些擔心,他知道駱秉承聲東的方向,但是怎樣擊西,要找出方向,就有點難,他們的反偵查能力都不差。
“抱團取暖也可能吧?一起跑,互相有個照應(yīng)?!?p> 章一楠覺得自己要是逃跑的話,寧愿要死一起死。
“對于第一次出逃的駱秉承來說,抱團取暖也許正常,但是湯蔚辰的目標太大了,駱秉承不會照應(yīng)他,只會利用他。”
何志偉躺在床上說,他是看透駱秉承了。
章一楠坐在床沿,剝了一個龍眼,往何志偉嘴里塞。
何志偉有點抵觸,扭了一下頭,他是不好意思,覺得只有殘疾人,才需要投喂呢。
他想用右手接過來,被章一楠制止。
“你手沒洗!我爸都沒享受過這待遇,你還不樂意?!”
章一楠打了何志偉的手一下,嗔怪道。
“誰說不樂意,我只是有點兒不好意思。”
何志偉一臉幸福地辯解說。
“嚯,你們兩口子在秀恩愛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