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蘇山,遠(yuǎn)離夢境的終年黑暗之地,遍地荊棘與怪石,血月一出,妖獸橫行,汩汩冒泡的沼澤、深不見底的地洞、食人血肉的花草,都足以令人聞風(fēng)喪膽,而這些,都被高不可攀的千年古樹遮蔽,隱藏在血月之下。
上官儀就是在這樣的情景中跟隨溫予深來到一個隱蔽的石窟,那石窟外還設(shè)有上古結(jié)界,只見溫予深抬手輕輕一揮,結(jié)界便解開了。上官儀并未詫異,想來沒什么事是大夏國大將軍辦不到的事了。
解開結(jié)界,溫予深便自顧地向前走,并未在意身后的上官儀有沒有跟上。上官儀看著他熟悉地走進,雖覺疑惑,卻也并沒有開口相問,只是緊跟著他走進一間密室。
密室里空無一物,只有一個石臺孤零零坐落在中間??擅髅骺諢o一物,卻好似有千萬雙眼睛在凝視自己一樣,令人心里莫名發(fā)慌。
“這是哪里?”見他停下腳步,上官儀不由得發(fā)問。
“此地藏有暉音鏡,你想知道什么,便自己看吧!”溫予深說完,便用法術(shù)在自己手指上割開一個傷口,向密室的石臺上滴下。
轟隆隆一聲巨響,石臺上方緩緩出現(xiàn)一面巨大的金光閃閃的鏡子,鏡子里是上官儀錯愕的臉。
暉音鏡能重現(xiàn)過往情景,她一直苦苦尋找,沒想到是在姑蘇山,這隱藏在夢境里的地獄之山里。
看著眼前的古鏡,上官儀略微發(fā)抖,卻還是邁步走近,鏡子里她的身影逐漸放大。她走近它,卻分明是走進過往。
她站在虛無里,眼前是上元燈會那晚布滿歡聲笑語的侯府,她看見自己得了爹爹的允許和侍女小桃歡喜地出了門,去河邊尋找蘇爾陌一起玩耍。爹娘看著她蹦蹦跳跳的身影,在門口無奈又寵溺的嘆氣,應(yīng)當(dāng)是又在頭疼她的頑皮。兄長上官曄還在忙碌一家人的晚宴,忙得不可開交,可眉眼里卻全是笑意。侍從們在府中走來走去,也在為燈會做準(zhǔn)備。
可她甫一離開,侯府大門便緊緊閉上,只有無數(shù)哀嚎聲從侯府上空傳來。上官儀紅著眼,雙拳緊握,指甲陷入血肉里卻毫無察覺。她看到了,那黑衣人在府中飛快穿梭,見人便殺,她的爹娘,她的兄長,懷著恨意不明不白死在他們劍下。鮮血飛濺到他們臉上,濕透了臉上的黑布,上官儀卻分明看到了那黑衣人眼角刺眼的鷹形刺青。
鷹形刺青,是國師府死士的標(biāo)志。
很快,哀嚎聲便消失了,只留一片詭異的寂靜。血色的天空里,一綠袍男子抱著一名白衣女子落下,他把她安放在自己爹娘身邊,輕輕喂下一粒黑色的藥丸,多么溫柔純良的動作,可那女子卻是本該在河邊等著她的蘇爾陌。
吞下藥丸的蘇爾陌逐漸皺起眉頭,身上泛出詭異的紅光,在血流成河的侯府里恍若鬼魅。她睜開眼,撐起身子,血紅的眼睛里滿是痛苦與抗拒。
綠袍男子輕笑一聲,蹲下身去,捏起蘇爾陌的下巴,靠近她的耳朵輕聲說道:“多么適合成為殺人的魔頭呢!可不要讓我失望啊!”
隨后,他起身,轉(zhuǎn)身掃視身后,恍若神祗。
上官儀的身子晃動起來,似是被眼前的情景打擊到了。
她看到了,慕清風(fēng),當(dāng)朝國師,她兄長的摯友。
她絕望地跌落在地,再也不敢看眼前情景??伤€是聽到,蘇爾陌痛苦的叫聲,她絕望的哭喊以及對蘇爾陌的聲聲質(zhì)問。
原來一直以來都是自己錯了,就像溫予深所說,她從未給過蘇爾陌一個解釋的機會。
后來,她離開殘破不堪的侯府,在黑夜里敲響了國師慕清風(fēng)的大門。從此,出賣掉自己的靈魂,換來一身修為。她日夜勤修苦練,只為能打敗蘇爾陌,為爹娘報仇。國師府中的暗夜閣里,她日夜遭受著痛苦,可在仇恨的包裹下,她硬是咬牙扛了下來,終于成為了如今的上官儀。
可她如此努力,卻是將所有憎恨加到蘇爾陌身上。慕清風(fēng)需要部下來到這里帶走蘇爾陌,她毛遂自薦,跟著溫予深輾轉(zhuǎn)幾千年,終于來到這里。看著眼前一片祥和,她恨透了蘇爾陌,憑什么她在黑暗與痛苦里掙扎,蘇爾陌卻能過得幸??鞓?。
可終究是她自己忘記了,之前的蘇爾陌,所經(jīng)歷的無邊黑暗。
她大概是對自己很失望了吧!上官儀如是想。
跪坐在暉音鏡前,她顫抖著雙手拿起身邊的長劍,就這樣結(jié)束了吧,心底一個念頭閃過。
她好累呀!爹爹,娘親,兄長,對不起,我好像沒力氣再走下去了。
對不起,你們的儀兒,終將沒有辦法替你們報仇了。如今,我也一身罪惡了,你們不要嫌棄儀兒。
一滴淚水流過臉頰,她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