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岑寂無聲,船上酒興正濃。
“我都聽見了!”唐放高喊一聲,步態(tài)踉蹌,醉醺醺地朝尤長安走過去。
弄雪兒驚愕,瞧了尤長安一眼,心里惴惴不安。
唐放停在兩人面前,看向尤長安,露出一抹神秘的笑,說:“你果然有事瞞著我們!”
尤長安神閑氣定道:“唐公子何出此言?”
唐放湊近她耳邊,輕聲說:“雪兒姑娘是你的紅顏知己吧?”
隨后大笑一聲,目光落在弄雪兒的身上,杏面桃腮,燈光映襯下,笑靨如花。真是個俏美人!他望得出神,心里禁不住艷羨,這個時不羽,可謂是艷福不淺??!
弄雪兒像是聽見唐放的話了,臉上漾起一絲靦腆:“二位公子先聊,雪兒再去打壺酒來!”說罷,往船艙去了。
“怎么?我說錯話了?”望著弄雪兒的背影,唐放扭頭問尤長安。
“你嚇到人家姑娘了!”
“可她明明就是你的紅顏知己啊!”
“……”
尤長安見剛才只是虛驚一場,加上唐放不知曉她的真實身份,也就懶得爭辯。
唐放捧著酒壇,盤腿坐在船甲板上,一邊吃酒,一邊望向遠(yuǎn)處烏青的湖水,說:“時不羽,其實我挺羨慕你的,自由自在,無拘無束!”
尤長安淡淡一笑:“換句話說,就是孑然一身,無依無靠!這有什么值得羨慕的?”
“那也比我好!不像我,處處受束縛,到哪都有人管著!”
尤長安忽然記起,唐放常常提到他的表兄,便問:“你為何這么怕你的表兄?”
“不只我怕,云探梅閣上上下下的人都怕。”唐放嘆了口氣,“自從姑父去世后,他便是梅氏家主,掌管整個梅閣,事事謹(jǐn)小慎微,容不得馬虎,對我們要求也是極嚴(yán)苛。”
現(xiàn)在想想,若不是留在這船上,就今日出逃一事,回去多半要被表兄責(zé)罰。唐放站起身,要向尤長安敬酒致謝,腳下沒站穩(wěn),幾乎要栽進(jìn)湖中。尤長安見狀,忙伸手,將他拽了回來。
唐放嚇得不輕,驚魂未定道:“時不羽,你又救了我一命!今日之恩,來日再報!”
啜飲了幾口酒,他又黯然神傷,嘆氣道:“表兄若是知曉我今日差點誤闖竹氏禁地,必定會重罰?!?p> 尤長安聽到“禁地”二字,心頭一亮。
白天為了躲陸修一行人,唐放曾無意間進(jìn)到竹氏禁地。一開始他并不知曉,只覺好奇。正要進(jìn)去,突然不知從哪冒出兩個竹氏弟子,將他攔下,并把他趕了出來。
“那禁地在何處?”尤長安問。
“當(dāng)時只是誤打誤撞進(jìn)去的,后來又被人架著扔出來,哪里還記得具體在哪。你打聽這個做什么?”
“隨便問問!”
“既然是禁地,還是知道得越少越好!”唐放倒不是怕竹氏的人,而是怕表兄為此事惱怒。
尤長安心里惦記,不知道要找的東西在不在禁地里面?正入神,忽然不遠(yuǎn)處傳來曹況的聲音:“唐放,你干什么?”
尤長安回過神,恰巧瞧見唐放一只手正伸到她身后,聽到曹況這么一喊,才慌忙由推換成拉的姿勢,諂笑道:“我怕時不羽掉水里,往回拉一下!”
曹況奔過來,心直口快道:“我方才明明看到你要推他下水……”
唐放橫眉怒道:“你這什么話?時不羽救了我性命,我就算再混蛋,也不可能害他??!曹公子分明是對我有偏見!”
一時間,兩人吵了起來,互相指責(zé)。
“好了,都別吵了!”見兩人逐漸消停,尤長安問曹況,“你找我何事?”
曹況狠瞪了唐放一眼,應(yīng)道:“我見這刀落艙里的椅子上了,就給你送來!”是他白天贈予尤長安的那把短刀。
唐放瞧著新奇,一把奪過那刀,拔出刀鞘,寒光閃動,嘆道:“真是把舉世好刀!”
“還用你說!”曹況冷哼道。
唐放不理睬他,問尤長安:“這刀是干嘛用的?”
“割舌頭!”尤長安蜻蜓點水似地說道。
唐放一驚,拿刀的手僵在半空,咽了咽口水,怔了片刻,才戰(zhàn)戰(zhàn)兢兢將那刀插入刀鞘,還給尤長安。
回船艙時,尤長安猛然想起一事,停住腳,扭頭對唐放說:“是不是該讓你的人不要再跟著我了?”
唐放不解道:“什么人?”
“你今天不是派人跟蹤我嗎?”
“時公子真會開玩笑。我這兩天被表兄看得極緊,都自顧不暇了,哪還有閑工夫派人跟蹤你!”
尤長安訝異,若今天跟蹤她的不是唐放的人,那又會是誰?在風(fēng)回竹苑,只與唐放結(jié)了怨。除了他,實在想不到別人。
心里正無著落,尤長安頓然想起一人,不由得從頭皮寒到了腳底。
夜?jié)u深。艙里,大家仍意猶未盡,推杯換盞,喧鬧不休。
其間,船上響起琴聲,是弄雪兒在彈奏。琴音繚繞,恰如來自天上,讓人飄飄欲仙,別有一番韻致。
桌上已杯盤狼藉,醉倒一大片。
***
不知不覺間,東方現(xiàn)出魚肚白。
“醒醒!”
船艙里,尤長安睡得迷迷糊糊,忽覺有人推了一下她的身子。她緩緩醒來,一張俊臉立在眼前,正目光炯炯地望著自己,瞧著甚是眼熟。待她細(xì)細(xì)一看,才意識到是竹渙。
“竹渙,你怎么來了?”尤長安醉意尚未全消。
竹渙冷冷道:“你膽子可真不小,敢跑這來酗酒!”
“你也是來找我喝酒的吧?行,我這就給你找酒去!”尤長安正起身找酒,見容景站在旁邊,笑著招呼道,“容景兄,你也來啦!好好好,一塊喝!”
容景難為情道:“時公子,不只我們,他們也來了!”
尤長安順著容景的視線,朝窗外的岸邊望出去,不知何時岸上站了好些人,松悅幾人也在,正一臉擔(dān)憂地望著船上。
尤長安頓覺清醒。旁邊的弄雪兒此時也醒了,釵頭搖搖欲墜,幾縷青絲耷拉到臉龐,春風(fēng)拂柳般搖動著身子,依附在她身側(cè),睡眼朦朧,聲音依舊嬌媚:“時公子,雪兒繼續(xù)伺候你喝酒……這兩位公子是?”
竹渙盯了尤長安一眼,默不作聲,隨后轉(zhuǎn)過身去對容景說:“叫醒其他人,一并帶回去!”
片刻后,尤長安被一個竹氏弟子押著下了船。兩人走到岸邊時,松逸斜了尤長安一眼,咬牙道:“時不羽,這回我們松氏的臉都被你丟盡了!”
尤長安和昨夜在船上吃酒的人一同被帶到了校場中央。
竹成章站在校場前頭,面無表情地看著底下,一改往日的和顏悅色。靜默了半晌,他才徐徐開口道:“你們知不知,今天是什么日子?”
此時,底下出現(xiàn)一絲騷動,有人后知后覺道:“糟了,今日是開課第一天!”
“開課首日,竟無故缺席!”竹成章語氣驟然嚴(yán)厲起來,“誰準(zhǔn)許你們在風(fēng)回竹苑喝酒的?”
曹況也站在底下,聽了竹成章的話,心下一涼。今早醒來,他才知道船工誤將船開到了風(fēng)回竹苑管轄的地方。這下該如何是好?
“是時不羽!”唐放突然高聲道,“昨晚他竭力勸說,讓我們到那船上吃酒。說若是不從,便要將我捆起來,扔湖里。弟子武藝不及他,迫于無奈,只能答應(yīng)?!?p> “唐放,你胡說!”唐放的一番話讓曹況大為錯愕,“是你求我們,讓你留下來的!”
“荒謬!”唐放矢口否認(rèn),“我不像時不羽,不是嗜酒如命之人,又怎會求著你們留我?何況,你與時不羽本就是一伙的,自然向著他!”
“正如唐放師兄所言!”莫七也站出來附和道,“昨晚時不羽說,反正我們回去也要被霖煜少主責(zé)罰,倒不如留下?!?p> 接著,又有幾人跟著應(yīng)和,矛頭直指尤長安。
曹況心里不住罵道:“一群落井下石之徒!昨晚的好酒好菜簡直喂了狗!”
“另外,時不羽還說……”
見唐放吞吞吐吐的樣子,竹成章問:“還說什么?”
唐放壯著膽,繼續(xù)道:“他還說,就算竹宗主在場,念在松、梅兩位宗主情面上,也不敢將他怎么樣……”
竹成章怒火中燒,面色鐵青。韓續(xù)見狀,心底生寒。印象中,他從未見過師父臉色這般難看,不由得替尤長安捏了一把冷汗。
“唐放,住嘴!”梅霖煜立在一旁,大聲斥道。
“表兄,這不是我說的,是時不羽說的!弟子所言,句句屬實。還請竹宗主明察!”
唐放悄然瞥尤長安一眼,心里暗爽。時不羽,你當(dāng)真以為我們的恩怨一筆勾銷了?你怕是不知道,我唐放向來是個有仇必報之人。昨晚不過是我的緩兵之計罷了。今天就算你有天大能耐,也逃不過這一劫!
此時,校場一片死寂。竹成章正望著尤長安,目光寒冽,叫人心驚膽戰(zhà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