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追逐,黑白交替,于雞鳴時,踏著曉月的余輝;于禽歸時,沐著殘陽的光影。不過三日的路程,就趕到了業(yè)城。
夏滿跳下馬車,入眼極盡繁華,商販的叫賣聲驅(qū)走了她多日的煩悶和疲勞,不同于在軍營的荒涼驚懼,帶著好奇愉悅的心情,認真審視著眼前的一切。
往來行走的人皆穿著錦衣華服,就連街角乞討的乞丐也慵懶的抱著棍子在打盹,而前面一處攤邊圍滿了人,夏滿好奇的湊了上去,原來是雕刻工藝。
一位年邁的老者彎坐在椅子上,滿頭的銀絲散亂著貼在雙耳旁,一雙布滿皺紋和刀疤的雙手不斷活動著,細看下,才發(fā)現(xiàn),他左手拿著一枚細如毫毛的刻刀,右手轉(zhuǎn)動著一枚棗核,邊轉(zhuǎn)動,邊用嘴吹去浮起的棗屑,不多時,他雙手停止轉(zhuǎn)動,一枚雕刻好的棗核被放在了桌前。
夏滿好不容易從圍觀的人群中擠了進去,小心翼翼的拿起棗核,細細看著,核中是兩個下棋的人,人物神態(tài)栩栩如生,棋盤脈絡清晰如一,黑白兩子顆顆分明,微微轉(zhuǎn)動棗核,再看來,才發(fā)現(xiàn)精妙之處,核上原本下棋的人竟然變成了一個豐腴的女子。
曾學《核舟記》的時候,夏滿懷疑過內(nèi)容的真實性,不相信古人有如此的技藝,直到剛才,自己親眼所見,才知道大千世界,奇人良多,自己孤陋寡聞了。
正當夏滿沉思的時候,一只骨節(jié)分明,手指修長的手伸了出來,上面放著一枚銀子,“我買了。”
“客官,要不了這么多?!崩先藫哿藫凵砩系臈椥迹帜闷鹦碌囊幻稐椇?,開始雕刻起來。
夏滿側(cè)身一看,正是蕭漠,拿起他手中的銀子就放在老人的案前,“本是無價,怎有多之一說。”
老人微微抬頭,看了一眼夏滿,將銀子重新塞到她手中,“公子識貨,便是有緣,這枚棗核便送你了。”
夏滿正要推諉,蕭漠便道:“既是老者心意,你就收下吧。”
“哦?!毕臐M將棗核同銀子攥著,給老者鞠了一躬,“多謝老伯。”
老者只是擺擺手,便又將心思放在了手中的刻刀上。
夏滿隨著蕭漠擠出了圍觀的人群,向著珩王府的方向走著。
“一枚棗核而已,你為何說它無價?!笔捘綄ぐ愕目粗臐M。
夏滿將棗核捧在手心,愛憐的看著,“棗核不值價,其中的雕刻技藝才是無價之寶。”這樣精巧的技藝,放在現(xiàn)代,必是國寶級的人物。
“很喜歡?”
“嗯?!毕臐M點點頭,舉起棗核,從鏤空的縫隙中看著藍天白云,別是一番風味。
“那你可欠了我一個人情。”
“什么!”夏滿將棗核小心揣在懷中,一臉無奈的看著蕭漠,“明明是人家老伯送給我的。”關你什么事!當然,最后一句話,她是沒敢說出口的。
“我不帶你回來,你能看見他,他就送你了?”
夏滿深感此人無賴,可也只能供著,揚起笑,道:“是,多謝珩王?!?p> “嗯,有點自知之明?!笔捘那榇蠛茫蟛较蚯白咧?。
夏滿心里白眼翻了又翻,可臉上還是一副笑臉,跟著蕭漠的步子,小跑起來。
穿過巷口,繞過酒肆,掛著“珩王府”三個大字的牌匾映入眼簾,想來,這就是蕭漠的府邸了。
“到了?!笔捘蝗辉诖箝T口停下。
“嗯,還不錯。”夏滿打量著王府,雖然沒有石獅鎮(zhèn)宅,雖然大門略顯暗黃,可這樣的規(guī)格,是自己奮斗一輩子都買不起的,思及此,頓感古代房價低廉。
“走吧?!?p> 蕭漠帶著夏滿進了府門,入眼,是個小花園,里面長著顏色各異的小花,旁邊鋪著碎石路,路旁長著幾株翠竹,翠竹的后方是一汪藕塘。上面浮著青翠欲滴的荷葉,葉面停著來不及蒸發(fā)的露珠,晶瑩剔透,如寶石般耀眼,蔓出塘面的荷花,有些正在盛開,有些已經(jīng)凋零,落在塘面的花瓣,吸引著魚兒的吸啄,一沉一浮間,盡是詩意。輕風拂過,陣陣荷香撲面而來,真是菡萏香連珩王府了。
繞過藕塘,再行數(shù)步,就到了蕭漠的書房——墨云堂。
一路走來,沒有過多的彎轉(zhuǎn),沒有成群結隊的丫鬟和侍衛(wèi),這讓夏滿很是疑惑,不禁問道:“為何珩王府有些冷清?”
蕭漠坐在上首,翻著桌上的書本,淡淡道:“我不喜熱鬧。”
“哦?!毕臐M走到蕭漠身邊,看著桌上的擺飾,驚嘆不已,除了最好的筆墨紙硯,入眼的就是那根雕刻著文字的白玉桿毛筆,一筆一劃清晰可見,可每一筆又緊密相連,不禁驚嘆道:“果然貧窮限制了我的想象力?!?p> “想要?”蕭漠拾起毛筆,遞到夏滿面前。
夏滿忙擺擺手,“不了,謝謝珩王?!背匀思易於?,拿人家手短的道理,夏滿還是懂的。
放下畫筆,蕭漠又將夏滿帶到了自己的寢殿——易云殿。
還未進殿,就聽到一個蒼勁的聲音傳來,“參見珩王?!?p> 夏滿微微轉(zhuǎn)身,見是一個穿著褐衣的中年男子跪在地上,眼中帶著堅毅和些許威嚴。
“起來吧,鐘叔?!笔捘隽藗€起的手勢。
雖是珩王府管家,可鐘司是看著蕭漠長大,從小便照顧他的飲食起居,無微不至,對于蕭漠來說,他更像是一個長輩,一個親人。
“可要安排膳食?”鐘叔詢問著。
“嗯?!笔捘畬⑾臐M拉到自己身邊,道:“這是夏滿,跟隨我殺敵退兵,于我有恩,以后就由她照顧我的飲食起居,你安排一下?!?p> “是。”鐘叔打量一眼夏滿后,便退下安排相關事宜。
“他是珩王府的管家,以后有事可以找他?!笔捘_踏進了易云殿。
跟著蕭漠一起走進大殿,夏滿才知道什么是膏粱文繡,淡淡的檀木香點點襲來,入眼的是墻角那株造型別致的梅花枯樹,上面停著兩只帶著盈盈藍光的蝴蝶,旁邊,刻著鯉魚的鏤空窗桕中映入柔柔的陽光,照在蝴蝶翅膀上,耀眼極了,窗邊懸掛著一把利劍,利劍下方是一張不規(guī)則的紅木案幾,上面燃著一爐清香。微微側(cè)身,右邊是一幾漆黑的琴臺,上面放著一方古琴,臨近樹立著一棵鎏金古樹造型的燭身下是一張柔軟的木床,精致的雕花裝飾的是不凡。側(cè)過身,一處古代女子的閨房映入眼簾,古琴立在角落,銅鏡置在木制的梳妝臺上,滿屋子都是那么清新閑適。
夏滿走近妝臺,拿起一支翠玉珠釵,看著銅鏡里的蕭漠,揶揄道:“想不到,恒王的寢殿里別有洞天啊?!?p> 銅鏡里的人噙著笑,慢慢上前,取過夏滿手中的玉釵,順勢就戴在了她的頭上,“這間屋子便給你住了?!?p> “不妥,不妥?!毕臐M忙擺手,拔下玉釵便放在了妝臺上,“尊卑有別,我還是住我該住的地方吧?!?p> 蕭漠不動聲色的望了眼玉釵,轉(zhuǎn)過身,背著手,臉上看不出情緒,淡淡道:“倘若真要遵循尊卑有別,你早就人頭落地了?!?p> 夏滿摸了摸涼颼颼的脖子,不再違拗蕭漠的心意,怯怯道:“謝王爺?!?p> “那便好,換上女裝,過來伺候筆墨吧?!笔捘旖歉∑鹨唤z不易察覺的笑。
“是?!毕臐M趕緊換上一身干凈的衣服,再重新盤好發(fā)髻,便走到蕭漠身邊,等待他的吩咐。
瞥見身旁的衣角,蕭漠止筆,遞到來人面前,“添墨?!?p> 夏滿接過毛筆,蘸了墨,又重新遞還,只見一列列磅礴大氣的字躍然紙上,每個字都飽含著蕭漠的野心和抱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