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零九章 天黑奪符
“你不會水?”眼下情形不好辦,崔謬皺著眉頭急問:“是完全不會,還是能潛一會兒?”
“……完全不行?!鼻厣n只有老實回答:“我守。你去拿?!?p> “不行,你一人不是他們的對手?!?p> 天明弓貯藏之地并不難尋:就在不恕丘山體之內(nèi)、懸洞之中。
早在入夜降雪之前、第二次攻城戰(zhàn)役未打響時,兩人就趴在不遠處的山峰上向洞內(nèi)觀察。上有山體遮蓋,內(nèi)有水系掩護,其中還有一批守護者,常年駐扎于此。這層層疊疊的保護讓秦蒼想起走鏢之人馬背上的箱子、箱子里帶毒粉的錦緞和鏢師的武器:不見得時時鋒芒,但若誰敢招惹,定然難得便宜。
“那怎么辦?留我在上面尚能抵擋一會兒,若你回來的及時還能在我斷氣前將我拖出去;要是讓我下水取天明弓……別說尋不尋得到,一沾水我恐怕就到‘十八年’之后了?!?p> “秦姑娘別開玩笑?!贝拗噰@了口氣,正色道:“這些長老的能力都在試煉師之上,又因常年駐足此地,早已與懸洞峭壁和洞底潭水修煉合一。潛入水中后,需先找尋弓弩藏身處,還要攜帶其上岸,定會費時。你的毒蠱再厲害,也未必能長久抵擋?!?p> 這幾日相處,秦蒼已經(jīng)習慣了崔謬“苦口婆心”的樣子。也正是此人善良、持重又愛操心的特質(zhì),讓秦蒼堅定了將他挖去德武軍的決心。
“你知道守護者一共多少人嗎?”
“不知道。人數(shù)是設(shè)立‘符契’時就定下的,只有歷任城主知曉。”
從兩人窺視處看,有約七、八人,皆著黑色粗布服,如石塊般分布在山體內(nèi),閉目靜坐。
“鄢胥城已危在旦夕,若是據(jù)實相告,長老們會不會不僅不攔我們,反與我們一道駐守城門?”
崔謬又搖搖頭:“‘符契’機制能徹底重置鄢胥所有兵力排布,自當謹慎。比起鄢胥覆滅,黥兵與赤靛軍的力量被不軌之人利用,恐怕更加讓創(chuàng)設(shè)者忌憚?!?p> “那萬一有個功夫厲害但心眼極壞的人取出弓弩呢?”
“……這就是鄢胥制度的弊端,武力高于一切?!?p> “竟還真的存在這種漏洞?!若九澤知曉這一機制,早于我們拿到天明弓,豈不是直接從內(nèi)部破城?!”
“……的確?!?p> 秦蒼驚出一身汗,終于不敢再玩笑,這才知曉崔謬帶著自己不眠不休跋涉、即使途經(jīng)無禱冢也不敢久留的原因了。
“眼下只有放手一搏了。崔謬,你能確定自己的辦法一定優(yōu)于你兩位爹爹?能救下鄢胥三都嗎?”
崔謬沒有答話。
這是一個擅長自我反思的人,會提前對所有可能性進行預判并推敲出解決方案。未雨綢繆縱是好,但有時也會陷入對境況的不斷假想,難以做出抉擇,被自己困住腳步。
秦蒼知道再問下去有害無利,于是改了口:“就這么定了!我也認為你的辦法是眼下看來最能取利的。禍福一起擔!你下水時,這些人斷不會放任不理,你可不可以多引下去幾個?”
“好。我先行,盡可能分散岸上力量?!?p> “還有一樣東西給你?!鼻厣n說完劃破食指,以血浸泡戒鏈上一枚寶石,又示意崔謬抬起手腕,將寶石與肌膚貼合。
“這是什么?”
崔謬覺得腕上一寒,再一看,大陵穴附近有暗紅一點。
“若實在頂不住,我在岸上喚你?!鼻厣n指了指崔謬的手腕:“不用擔心水中五感與岸上不同,我所用蠱蟲能喚起強烈反應,若腕上刺痛且無力,就回來救我?!?p> 說完如法炮制,引崔謬的血又在自己腕上種了一枚“烽火蟲”。
“這樣雖隔著水,我們也能知曉彼此境況。若有不測,相互照應。留得青山在,往后皆可圖?!?p> “好。天黑奪符?!?p> “天黑奪符。”秦蒼點頭。
鄢胥外廢棄酒肆內(nèi),珞珞的眼神空洞,似乎看著坐在自己眼前的鄺野,又似乎看著他腦后。
“你……怎么了?”
珞珞不說話的樣子,讓鄺野感到不安。直到此刻,這位無懼無畏的公子哥才幡然覺醒:如果珞珞自始至終都沒有“說謊”呢?如果眼前的女孩并非神志有損,而是只她一人就足夠“結(jié)果”了自己呢?
恐怖的猜想一經(jīng)出現(xiàn),無從壓制。
鄺野想緩緩起身,珞珞卻瞬間以燈盞揮擊!蟬翼紙迅速移動,讓空氣發(fā)出一道唳響,距離人眼分毫懸??罩?。提燈最下掛著的裝飾朱穗和燈光下的影子同時落在鄺野肩上。
“別動。”
鄺野噗通一聲重新摔回地上:“你……你真是圣女的……”
“有人來了?!?p> 珞珞的目光越過鄺野,轉(zhuǎn)向兩人來時樓梯。果然,不久之后樓下響起眾數(shù)腳步聲。
“小怪物,怎么還不咬人呢?說到底,人還是比不得木偶啊,一旦心智變化,太多不可控。珞珞,都說你是圣女最好的刀,今日為何不聽使喚?”
珞珞收起提燈,走至欄桿處。
頸間威脅不再,鄺野一骨碌爬起來!本該下意識遠離珞珞,可一想,除了跳窗無路可退。于是定了定神,也來到欄桿前,站直身子跟著往下看。
為首的男人五十來歲,髭須毛頰沒有遮擋住他過于柔弱的面相,反倒使架在健碩軀體上的頭顱顯得存在感很弱;好在他表情豐富,讓人不至于忽視,或許是多年邪氣熏心,原本清秀的五官緊縮在一起,滿是算計。
男人單手解下披風,借著身后大量火把,鄺野能看得見上面已有些濕潤。
見了樓上之人,來人勾起嘴角笑了笑:“玉笛之后,崔某失禮失禮!與圣女的對話還順利嗎?那些條件對你來說應當非常優(yōu)厚,我勸玉笛之后不如答應合作?!?p> “你就是圣女的仆人?”鄺野雙臂往欄桿上一支:“做奴仆就要有奴仆的樣子,圣女與我合作,以后我也是你主子!見了主子,還不下跪磕頭叫爺爺?!”
“你!”
來人想怒,被鄺野截斷情緒:“你姓崔?”
“……不錯。在下崔常明?!?p> “崔常明……原來你沒死?”
“一如玉笛之后所見!”樓下之人再次整理衣領(lǐng),露出頗為得意的神色:“那些自作聰明的人妄下推測,與我崔某人何干?”
鄺野現(xiàn)在很是后悔沒有拆開剛才的信,閱讀更多的消息。
他并不熟知從前具體發(fā)生了什么事。印象中,崔常明是義軍首領(lǐng)的親戚、是個北陸人,傳說早當年義軍攻伐鄢胥時就死了。他如果轉(zhuǎn)頭九澤,這中間可是有什么緣由?
“看你這副嘴臉,該不會是賣主求生才得以茍活吧!”
崔常明沒有說話,面色沉了幾分。鄺野知道自己剛才的話多少猜中了,繼續(xù)道:“怎么,你是要上來抓我?還是請我去別的地方賞畫呀?”
崔常明聽出對方故意激自己,不再上鉤:“年輕人,我本不用來的??墒沁@幾年,珞珞長大了,不再像小時候那么懂事聽話了,動手時也不像從前干凈利落。圣女對她很失望,因此才派我來托底,保證任務(wù)萬無一失?!?p> 崔常明說完,鄺野注意到珞珞心緒不寧。趕緊道:“珞珞別聽他的!能明辨是非不好嗎?怎么會有你這般恬不知恥、甘當走狗的人?”
“珞珞,殺了他!既然他拒絕合作,他的命不能留給別人?!?p> 珞珞聽完真的轉(zhuǎn)過頭,看向鄺野。
“珞珞,你……你說過不討厭我的!”鄺野沒有后退,可是心中沒底。
“你若猶豫,就由我親自動手?!贝蕹C鳂返眠@樣的場面:“你辦事不利,倒時讓圣女處理你。來人!玉笛之后拒不合作,妄圖蒙騙我同僚、逃竄作亂!按照原計劃,不留活口!”
崔常明一聲令下,身后之人迅速躥上樓。
“攻城即將開始,不多時,鄢胥之人將被盡數(shù)鏟除。鄺野,識時務(wù)者為俊杰,你是玉笛之后,本不該和那些燕雀為伍;與九澤合作,原本是你換取更廣闊天地的必經(jīng)之路。奈何僧多粥少,我個人可不愿你加入九澤。幸好你與我哥哥一樣是個狂徒,否則我還真不能這么利用這個理由,解決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