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零二章 有去有來
攻城者的主帥長相周正、言行穩(wěn)重。
坐在屏風(fēng)前,倒像個讀書人,全然看不出是個領(lǐng)千軍萬馬斬人首級的常勝將軍,更不似草莽之輩;又看得出這是一個頗受愛戴的統(tǒng)領(lǐng):剛才在樓下顯得跋扈的侍衛(wèi),此刻禮數(shù)有加。
郭蒔槐心想,這等危機(jī)前還能如此篤定,倒也難得。
“聽這位兄弟剛才說,你知曉常明的妻子在何處?”崔常生問。
“不錯!”郭蒔槐回答:“我可帶人將他們救回來!如此,崔常明將軍就不會再受對方脅迫,您的隊伍亦可不會再損兵折將!”
崔常生聽完他的話沒有馬上回答,而是看了看兩個自己找上門來的人。
“我與你們素不相識,為何選擇幫我?”
“我不是幫你,是不想看見那么多無辜之人喪命。建褚對鄢胥的管制嚴(yán)苛,但并非一無是處,至少他們給了那些無家可歸者最后一點(diǎn)生路?!?p> “兄弟可知你所說這些無家可歸者,總是時不時地消失幾個,被送回城中時已是全身潰爛、面目全非?知不知曉,鄢胥城中總是時不時鬧出瘟疫、急?。俊贝蕹If完嘆了口氣:“北離掌權(quán)者說我是篡位之人、是圖謀不軌之徒,可是他們又知不知曉,那些無人看顧、爛在街頭巷尾的性命也曾為守護(hù)疆土英勇作戰(zhàn),無懼生死!可是到頭來,就落得這樣的下場?我崔某人并非貪戀生殺、重權(quán)好利,只因我不想任何人的性命被輕視,這才拿起武器、舉眾奪城!眾人跟隨我,也不是要做某地的土皇帝,而是再不想被人踐踏、朝不保夕?!?p> 崔常生一席話慷慨,加之其一貫以來所行大義,可見不似假意。
郭蒔槐嘆了一口氣:“鄢胥稱你們是謀逆篡權(quán)之眾,可是我知道崔將軍悲憫。你與鄢胥府衙之間本已定下要和談,若不是麾下將領(lǐng)妻兒受制于人,原本是有商議的機(jī)會的!崔將軍被人稱作‘常勝王’,敵人聞之喪膽,又有慈悲心腸,能一呼百應(yīng),為何一定要戰(zhàn)?”
“會盟之日確已定下,我等前來就是為了商定此盟約!可鄢胥之人違背在先:如你所知,他們抓走我堂弟懷胎十月的妻子,又迫我們攻城,這讓會盟如何繼續(xù)?況且若兄弟你所說為真,鄢胥城早有設(shè)伏,想將我們一網(wǎng)打盡,那么即使今日我退卻,也只會換來他們往后變本加厲,不留生路!我們只有一戰(zhàn)!”
“可是……”
“兄弟不必再勸?!背偻鯏[擺手:“二位或許有所不知,今日攻城的指令,并非我堂弟崔常明授意。是我下的令?!?p> 這時屏風(fēng)后面?zhèn)鞒鰟×业目人裕蕹I纯陶酒饋硐蚶镩g走去:“宋姑娘,你如何了?!”
“我無礙。大王的事要緊,不必牽掛我……”
“她怎么會在此?!”
郭蒔槐回過頭,只見映輝見了鬼般,滿眼恐懼:“她竟然還活著!”
這下郭蒔槐也反應(yīng)過來了!那個聲音,正是來自追殺幾人被迫躲入鄢胥之人!
“不好!他們是一伙的!映輝你先走!”
兩人對了神色,映輝破窗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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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
箱子蓋被掀開,光線刺眼,鄺野半用手遮擋,指縫之間露出珞珞那張笑瞇瞇的臉。
“你……你到底是誰?你知道我是誰嗎?!”鄺野感覺小姑娘的笑容越發(fā)瘆人:“你笑什么???這是哪?!”
“不是與公子說了嗎?是我的主人要見你。你自己同意來的,為何還這么兇?”
“我是同意了……可是你也沒說他要將我關(guān)起來、給我下毒、還將我運(yùn)到這么個……這么個……這是哪???啊——唔!”
珞珞手快,一顆藥丸順著鄺野的喉嚨就滑了下去。
“這是解藥。公子別怕。”
鄺野雙手捏著脖子,想將藥給吐出來,珞珞以為他噎住了,連忙為他拍背順氣;奈何鄺野四肢無力、掙扎不過,最后喘著粗氣放棄抵抗,心想就算是毒藥也徹底消化進(jìn)去了。
四周一看,問道:“這里這么安靜,其他人呢?”
這是一間廢棄院子,院墻只?;?;向內(nèi)些是幾展人高的竹架,架子上還剩些不知死去了多少年的枯枝;兩人眼前是一所半廢棄的二層小建筑,黑色的木門、木窗東倒西歪;蛛絲遍布的匾額上寫了“什么”坊二字,可是年久看不見了。
“其他人?”女孩不解。
“對!你的同謀呢?”鄺野努力站起來,跨出箱子,下了馬車:“不然你個小姑娘怎么將我抬上箱子里的?難道你與尤龍一樣,是個怪力之人?”
“不是我,是公子你自己走進(jìn)箱子的。”
“算了,問你也是白問?!编椧爸谰退銌栂氯ィ矔b傻充愣,搖搖頭:“說吧,你主人是誰?怎么個見法?要問爺什么問題?”
“我主人是圣女;要見她,你得從這里走進(jìn)……”
“等等!”鄺野打斷珞珞的話:“圣女?……九澤圣女?”
“是?!?p> 圣女之名,四國之間多少有所流傳,何況鄺野畢竟是鄺越侯的兒子,有所耳聞是自然:“是我所知,從沒人見過的那個‘九澤圣女’?!”
“正是!”
“小姑娘,騙人也要有個尺度!”鄺野說完彎起食指,一個暴栗落在珞珞腦袋上:“這種謊話騙騙別人罷了!想騙我?哼。”
“公子……打我?”小女孩頭頸抽動兩下,神情有些怪異。
這是親手將許多人推上奈何橋的珞珞,是讓許多人聞風(fēng)喪膽的九澤圣女的走狗;是在奉器時讓秦蒼沒有討到半點(diǎn)好處,被中毒失明的陸歇打碎了蟬翼紙做的燈,最后被白羽用扇骨捆走的殺手。若是別人看見這般表情,便知這個長相孩子氣的人就要失控殺人了,要么掉頭趕快跑,若跑不掉就即刻自盡!至少不用受折磨。
可是鄺野聽完這句話,竟然走近了蹲下身,雙手拉住了珞珞的胳膊:“真打疼了?……我不是故意的。哎,我不知道你是受誰唆使,又或誰雇你帶我來此,但是鄢胥不安全,你若認(rèn)識回家的路就快走吧!可千萬別再回來了?!?p> 珞珞聽完歪了歪脖子,臉上面無表情,手里的蟬翼燈因為氣息不穩(wěn)閃爍了幾下。
“難道他們不讓你走?”鄺野說完站起身,又上下看了看珞珞:“是不是有人威脅你必須讓我進(jìn)去?……什么喪心病狂的,連個孩子都不放過?”
一般來說,更多人會用“喪心病狂”來形容這個孩子本身。于是鄺野拉住珞珞的手腕:“這樣吧,你跟我一道進(jìn)去。”
珞珞抬起頭,睜大眼睛:“你帶我見圣女?”
“是!你說是圣女,那就是?!?p> “我不能進(jìn)去。我還……沒有資格見圣女?!?p> “好了,我已經(jīng)相信你了好不好?”鄺野無奈:“也不知這是城內(nèi)城外,但畢竟是鄢胥三都附近!不論你是受誰威脅,還是收了誰的好處,都不能一個人站在外面。我放心不下?!?p> “放心?”珞珞又朝另一側(cè)偏了偏頭:“那是什么意思?”
就算是粗線條如鄺野也感覺到珞珞的異常,心中愈發(fā)憤憤:到底是什么人,竟讓一個心智有缺憾的女孩冒險來做策應(yīng)!
真不是人!
“珞珞,你別怕。若有什么我來跟你主人解釋!”
“……怕?”
“嗯!別怕!”鄺野對小姑娘點(diǎn)點(diǎn)頭,掀開廢棄酒肆外的枯蔓與蛛網(wǎng),拉著她往里走,又見她仍提著燈:“天都亮了,將燈放在馬車上吧。這里無人會偷的?!?p> “……可是天總會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