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五一章 長鈹燕隱
一路上,小姑娘不著急也不怠慢,不光茶園,連同山上作物都一一介紹;她聲音不高不尖,滿腔愉悅;走起路來銀耳飾、銀腳鏈與身前裝飾叮當(dāng)作響,如有清清溪水相和,叫人心生喜歡;見太陽大,還從背簍中拿出草帽遞給秦蒼,十足體貼。
“再往前就是山林了,里面有古木林和古竹林,你瞧,這竹臺就是山中竹子做的。那邊沒有茶園,但景色一樣很好,待姑娘下次再來,我?guī)闳ス涔??!?p> “現(xiàn)在不方便去?”
“那林子里有許多動物,現(xiàn)在是遷徙時節(jié),村寨定了規(guī)矩不許驚擾它們?!?p> 秦蒼二人此刻站在一座建在緩坡頂?shù)挠^望臺中。
如尤龍所講,這是一座由竹子打造的建筑。從來路看,竹寨如一顆巨大的綠色燈籠,高挑的圓傘頂、依偎外傾的欄桿小椅,皆蒼翠;從內(nèi)里向外遠眺,視野開闊,萬頃綠波點點屋宇。清風(fēng)傍身,遼遠壯麗。
竹臺比尤龍所指的深林和茶園地勢都要高,恰能將通往山中的路盡收眼底。
“妹妹生長在鹿?jié)?,可聽過‘鹿角露鋒’?”
“自然聽過?!庇三埿宰铀欤πΦ溃骸斑@唱詞是根據(jù)我們鹿?jié)傻膫髡f來的?!?p> 傳說樂云東南的鹿?jié)缮秸幸恢窳衷溟g有上古仙人的神鹿坐騎藏匿。其鹿角是尚好的藥,能令人起死回生。于是就有盜獵者冒死前來取鹿角。但竹林垣附近的人以鹿為神圣,于是亮出刀鋒與盜獵者對峙。
“這里真的有神鹿存在嗎?”
“只是傳說而已。深林處有許多動物,也有小花鹿,神鹿倒是沒人見過。曾經(jīng)還有來往的茶商問過我:‘聽聞鹿?jié)杉壹覒魬舳简T著神鹿,今日怎么未見呀?’”
尤龍說完,兩人都笑起來。
“不過,我真感激這傳聞,過去幫茶園吸引來不少客人;這幾年外面亂,許多人又回了家鄉(xiāng)種茶,再由樂云的商人幫著賣出去。憑借神鹿?jié)傻拿?,養(yǎng)活了不少人。”
“原來‘鹿角露鋒’是這個意思。果然傳說還是要到本地聽。我曾聽過一個外人的解釋,與妹妹說得全然不同?!?p> “秦姑娘聽到的傳說是什么樣的?”
時天下混沌,各地尚由部落組成。北方有一族名長鈹氏,敬武神,以鑄造兵器著成,天下許多強弓勁弩、榜上有名的刀槍劍戟多出于長鈹氏之手。
長鈹氏中又以英雄燕隱最為人稱道:其所制之弓,六百步之外,可穿弇心、刮洞胸;其所煉劍,路斷牛馬,水截鵠雁;再加上他一套自創(chuàng)的長鈹陣法,幾次追隨首領(lǐng)斬殺進犯之人。戰(zhàn)功赫赫、深得民心。
然而,重臣難剖衷心。
部落首領(lǐng)次子與敵族謀逆,首領(lǐng)知曉后,明是派燕隱帶族人追討,實在其俘虜悖逆、得勝歸來時暗派伏兵擊殺。
燕隱不敵部落之人里應(yīng)外合,帶領(lǐng)族人勉強撤于沼澤水瀑之地。
此處草木豐茂、人杰地靈,給了他們休養(yǎng)生息的機會;而此地民眾敬佩長鈹氏,為了掩護他們,截殺部落首領(lǐng)派來的追殺者,為此編造了盜獵者與神鹿的故事,誓與山林神鹿共存亡;又將追殺者的尸身掛在寨門口,告誡人們不要輕易入水澤之地。
長鈹氏眾人知返回原部落無望,又感念水澤眾人救助,便立誓駐守此處。其后裔雖與常人無異,但鑄制刀槍之法卻秘密相傳。
“我本以為‘鹿角露鋒’是指絕世的鑄造技藝與長鈹陣式將重現(xiàn)于世呢?!?p> 秦蒼依舊看著深林的方向。尤龍則不再露笑。
“姑娘哪里聽來的這般傳言?”
“幾年前偶然得知,前幾日在因丘聽得這句唱詞又想起來了。問同行者,與姑娘講的故事一致,卻與我從前所聞不同,想來是故人騙我,說了個假的故事?!?p> “傳說而已,或許都是假的?!庇三埖哪抗鈴牧稚钐幝浠厍厣n臉上:“我喜歡茶園,也喜歡鹿?jié)伞H衄F(xiàn)在仍有人打鹿?jié)傻闹饕?,或是將鹿?jié)僧?dāng)作交易的籌碼,我尤龍雖年少卻也第一個不答應(yīng)。”
于此同時,樂云府衙宴席已過。
叮叮亭后四角飛檐的高大建筑與府衙相距不遠,是樂云城守居所。
樂云境內(nèi)多河渠,氣候濕潤;又有群山阻擋冷空氣,嚴(yán)寒來的晚。于是生生直到這幾日,天氣才不舍溫暖離去,開始有些泣涕漣漣。
為了不枉費上天恩澤,院中設(shè)有一口天井,雨時積累供旱時用。
正廳,正賞得了天井的地方,鄺野和他許久未見的知意爺爺正在聯(lián)絡(luò)感情。
“什么?!你們真決定要把鹿?jié)勺尦鋈??!?p> “哎呦!你小點聲,爺爺耳朵本來就不好使,你再給我吼聾了?!?p> 屋內(nèi),穿戴齊整的上座老者皺著眉,偏著身子揉了揉耳朵。
“那你讓鹿?jié)傻娜嗽趺崔k?!”
“就繼續(xù)生活唄。鹿?jié)墒菈K寶地,有仙鹿、有霜茶、有絲繡……你爹說了,鹿?jié)扇松?,就算給了豫楓嶺,他們也沒用……”
“我爹說、我爹說,我爹不也常說‘當(dāng)敵不進,無逮于義;僵尸后哀,無逮于仁’嗎?最重要的是,您是城守!您聽他胡話做什么?而且我爹怎么就答應(yīng)去豫楓嶺和談?您怎么不勸住他?”
“你爹的性子你不熟?我哪里勸得不住?!崩险呤懿涣肃椧按蠛粜〗?,邊解釋邊端起茶盞,起身換了個位子坐下。
可鄺野哪里讓?幾步就跟了上去。
“鹿?jié)膳c其它歸附的地域不一樣,鹿?jié)上騺硎菢吩瓶h的,定當(dāng)寸土不讓!跟人多人少有何關(guān)系?再者說,說讓就讓,你叫其它歸順樂云的地方怎么有安全感?”
“那你覺得怎么辦?”
“打呀!露出鋒銳,讓他們見識見識!”
“不好吧,我們與豫楓嶺好歹是共飲一江水?!蓖踔獍T著嘴說完,將左右手?jǐn)n進袖子,貓著腰向轉(zhuǎn)向一邊:“恃德者昌,恃力者亡。不管旁人如何,我們樂云還是要修德的?!?p> 鄺野幾步跳向老城守轉(zhuǎn)向的那一側(cè):“知意爺爺,修德廢武,家土焉在?人家擬定強割我們祖墳的時候,又可想過共飲一江水?”
“哎呀……”王知意左右躲不過:“樂云和豫楓嶺八百年前是一家,東南祠堂里本也葬有豫楓嶺的先祖嘛。我們誰看顧不是看顧?”
“原先你這么說我還同意,可現(xiàn)在豫楓嶺城守已然投靠新坤叛軍,豫楓嶺也早已成了新坤制衡東南的棋子?!编椧翱粗抢X袋的人,不再跟著他追,但話語依舊憤然:“我知曉戰(zhàn)事不是兒戲,也不是叫你們馬上揮師去攻,只是一年又一年他們變本加厲、步步緊逼,可見并非為了鹿?jié)?,而是想將北陸東南盡收囊中!他們要的,是與竟原蕭氏舊部爭雄!我不是說蕭氏王廷有多好,只是新坤明有嬰冬叛軍為爪牙、后又有九澤垂簾干涉,若真統(tǒng)一了北陸,我們就都成了九澤人的奴隸!反正這個新坤朝廷,我鄺野不認!”
老爺子看了看他,似乎也是無可奈何:“……鄺野啊,我明白你的意思。只是,還不是時候?!?p> “那什么時候是‘時候’?”
疑惑的人不只有鄺野。
另一頭,尚在叮叮亭中的裴岑與陸霆也在談?wù)摯耸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