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一章 防備
悶。
秦蒼出了昆侖社擁擠的小院,疾走半晌,依舊覺得胸口淤積的憋悶感化不開。女子漫無目的地環(huán)顧四周,直到被透入松林的陽光刺得眼睛疼,才記起要呼吸一般,深深吸上幾口,繼續(xù)向前。
她不知這里有沒有陸歇的眼線,不過走到馬車前時(shí),陸霆倒是對她在昆侖社停留了這么半天才出來,半個字的怨言也沒有。秦蒼雖有感激但又忍不住心中戲謔,最近這人脾氣好了許多,看來以后真要有什么事,用苦肉計(jì)他便招架不住。
為了不引人注意,車隊(duì)離昆侖社的小院有一些距離。其中除了陸霆和前后各五個護(hù)衛(wèi)外,還有一人。
“松挫,回去告訴煥王:三日之后,將人轉(zhuǎn)入府衙。不知‘對方’到時(shí)會不會又有什么動作,務(wù)必多派人手保護(hù)好她?!鼻厣n口中的“對方”自然是指九澤。
“屬下遵命!多謝王妃?!彼纱炷樕系拈_心抑制不住。
“還有,”秦蒼見眼前帶刀男子笑得和他家主子一樣憨厚,不知是不是也是個大智若愚的主,便有意提醒:“請幫我轉(zhuǎn)告煥王,幫我照顧好小兒子,近來不安全,讓他待在家,不必常來找我?!?p> “?。靠墒切∩贍敽芟肽钅?!”
“王妃不是在詢問你的意見?!标戹粗纱煺0椭劬?,一副壓根沒聽懂的樣子就來氣。
“哦……是!王妃放心,這話我一定帶到?!彼纱毂贿@么一吼,雖未解其意但也算緩過神,懵懂答應(yīng)。
見男子離去,秦蒼利落跳上馬車,本欲掀開車簾,卻又抱著一絲希望回過頭:“車?yán)飷?,我能不能騎馬?”
“不可。王爺交代要……”
“好。我知道了?!?p> 聽到“王爺”二字,秦蒼毫不避諱地打斷,又嘆口氣笑道:“大霆子,你看我們這前前后后、看得見看不見的儀仗,像不像是要去嫁人?”
陸霆看秦蒼邊諷刺邊鉆進(jìn)車?yán)铮闯5貨]與她斗嘴,揮手啟程。
他看得出,自從王爺和王妃從小院回來,兩個人之間好像就隔了一層霜。這霜很厚、很堅(jiān)硬。似乎比之前兩人剛來北離時(shí)的隔閡要更難以消融。
王爺雖與之前無異,得了空便去秦蒼那里陪著,可多半是兩人靜靜地做自己的事,極少言語。同時(shí),陸霆不確定是不是自己的錯覺,自從那日秦蒼與他說了她對王爺此行目的的猜想后,她的隨行與護(hù)衛(wèi)就越來越多。今日若不是煥王提前與王爺商量好,再讓松挫前來請秦蒼幫忙,她怕是根本出不了使館。這一切,不知是要防外還是要防內(nèi)。
陸霆對北離沒有什么旁的感情,就算當(dāng)日聽過秦蒼的分析后十分震驚,卻也很快就平復(fù)了下來:王爺行事自然有自己的考量,且他更是沒有義務(wù)將所有舉措的因果都解釋給部下聽。而自己曾立誓,此生都將追隨璃王?,F(xiàn)在老王爺不在,自己便為瑞熙王鞍前馬后?!奥犜挕?,是他唯一要做的事。
不過,看秦蒼幾乎是被軟禁,而自己又是“禁衛(wèi)軍”首領(lǐng),陸霆多少有些過意不去,隔著車窗:“你要是沒把握,就跟煥王直說。萬一搞砸了,救不出他們少主,還連累我們王府聲譽(yù)。”
“嗯?!鼻厣n對著外面騎馬的人敷衍地吱了一聲。
“……時(shí)下不安全,王爺增派護(hù)衛(wèi),那也是為你好?!?p> “是。為我好?!?p> “喂!”陸霆覺得煩躁:你們兩口子斗氣,我里外不是人。
“‘喂’什么‘喂’,我沒事。”車?yán)锶舜蚬骸按篥?,你見過李闊嗎?”
怎么又是如此岔開話題?
陸霆看不見里面人,正不滿。但見車窗簾被掀開,帶著戒鏈的手遞出一樣?xùn)|西:“你看這個是大將軍的筆記和印嗎?”
秦蒼來奉器多月,竟從沒有機(jī)會見過李闊,只知這位活在話本中的大將軍似乎一直是心懷鬼胎、謀逆篡位的代名詞。
“應(yīng)該不是?!?p> 陸霆回憶起李闊與王爺一同狩獵、寫字,那人性格出奇地沉靜,心思全然不露于外。雖說是武將出身,但為人處世既不兇悍、也不圓滑,竟還有些彬彬有禮。很難讓人將他與風(fēng)流跋扈的佞臣聯(lián)系起來。而這封信的留名,恰恰是被流言所蠱惑:字體龍飛鳳舞恨不能超越邊界,與李闊筆下“克己復(fù)禮”的字體截然相反。
“我也覺得不像?!避噧?nèi)的人點(diǎn)點(diǎn)頭:“如果一個人已經(jīng)背了滿身的人命債,何必又在乎自己偷雞摸狗被人發(fā)現(xiàn)?”
“……你說什么呢?”
這信箋是蔣通給她看的,書生說的義正言辭,說自己的保護(hù)傘就是李闊!且多年前,李闊就讓其下屬聯(lián)系過自己,問他愿不愿意為其效力??僧?dāng)時(shí)蔣通覺得自己學(xué)業(yè)未精,于是委婉拒絕。之后便收到了如此信箋。信箋上有李闊的承諾及其將軍印。蔣通的意思是若當(dāng)日救任晗不成,自己又無法脫身,秦蒼便可拿此信函去找大將軍求救。
其實(shí)書生多慮,秦蒼的方法是“從民中來,到民中去”。當(dāng)日雖鬧得厲害,但說臘塔耶被任晗刺殺其實(shí)是沒有直接證據(jù)的。只要民間的聲音不是全然抱團(tuán),那就給北離王一個臺階、給朝廷放人多了一個理由。
不過蔣通拿出這份尚方寶劍時(shí),秦蒼著實(shí)驚訝。一來,自然是面對這份突如其來的“信任”,秦蒼感到受寵若驚:看來他對任晗的心意比自己想象得要重。只是即便如此,他更愛的也還是他自己:不然也不會將一個自己咒罵連連、不恥為伍的人給得救命符揣到現(xiàn)在。二來,不論最初作了何種考慮,李闊與蕭家皇室分庭抗禮、明著暗著培植自己的勢力不是什么秘密;如此遮遮掩掩在民間一個名不見經(jīng)傳的學(xué)社秘尋“良人”,有違大將軍的做派。那么,既然這信箋不是李闊這方給的,那是誰打著大將軍的名號招兵攬將?
蔣通老早之前便說,已將垺孝高層意欲通敵叛亂的“證據(jù)”呈給朝廷,當(dāng)時(shí)秦蒼便疑慮過是誰在扮演溝通昆侖社與朝堂的角色。如今來看,書生對自己身處幾方勢力交界似乎全不知情;而這小小一方學(xué)社,拜的似乎也不止一尊佛。
四周都是“監(jiān)視”自己的人,秦蒼當(dāng)然不能直道出猜想。于是模棱兩可地問:“大霆子,你說三日后任晗被放出來的時(shí)候,我若以前去探望的理由說與王爺,他會不會同意我自己出使館?”
“你想去……去與竟原少主敘敘?”陸霆不確定秦蒼又要做什么,但還是適時(shí)地改了口。
自己那根加密羽毛,至少應(yīng)該引起了蕭桓對陸歇的警惕。所以,她雖然見不到李闊,但或許能見到吳涯。而從這個人嘴里,秦蒼有可能獲知那個“惡貫滿盈”的人心歸何處。
不過,這次見面并沒有秦蒼想象得那般順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