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毒妃為將君侍側(cè)

第五章 齊昌

毒妃為將君侍側(cè) 子一二12 5213 2020-07-18 08:25:49

  西齊有九個主要都城,十二個重點駐軍地,人稱九郡十二鎮(zhèn)。

  陸歇讓大隊人馬抄近路先行回京,自己留下幾個隨身護衛(wèi)向西南,從霍安入榆礁,向西經(jīng)榆礁入翕邊,再向西北到琮隆,穿過咽喉印芍,就到了西齊的首府齊昌。這一路上車馬不緊不慢,原本半月的路程竟走了近兩月。

  車廂極大,桌幾柜床一應俱全,是個超豪華移動大房間。車內(nèi)通常只有秦蒼和陸歇兩人。桌上放了許多書卷和奇奇怪怪的儀器,陸歇一本接一本得看。偶爾路遇顛簸,也不忍心放下書,坐直了穩(wěn)住自己盡量不跟著車一起顫抖。每每這時秦蒼都怕他小小年紀先瞎了眼睛。

  秦蒼每日負責給車里換換點心、水果,倒茶點香。一路上兩人之間話不多,但也相處融洽。陸歇除了偶有些公子哥兒的喜好、習氣,其余時候都是很平易近人的,要求不多,也沒什么脾氣,漸漸就想放松戒備??擅慨敶藭r,那個被石子打得爆裂的眼珠就會入夢,那個有血腥味和火光的黃昏提醒秦蒼,知人知面不知心。

  陸歇的下屬們對他倒是極恭敬,除了“雷霆”兩兄弟和陸歇一樣是小少年,剩下的都是成年男子。所以每當看到這些大漢因為尊敬陸歇的緣故而對自己也俯首聽命時,秦蒼就覺得有些不自在。

  一行人一路上可以說是游山玩水。遇山水古跡,就換成馬匹或徒步;遇郡城市集就遍嘗美食,一路上榆礁的落葉燒雞、上湯七翠,翕邊的竹筍豆腐、水晶肘子、醬香鴨吃了個七七八八。不僅吃香喝辣,這一路還配有深度解說——陸歇對各地的地理、氣候、植被分布如數(shù)家珍,甚至對各地人們生活習慣、耕作養(yǎng)殖方式都了解詳盡。又加之秦蒼“初來乍到”,看什么都好奇,兩人一問一答,倒也輕松快活。

  在翕邊時,幾人到客棧,時候已晚。店家說只有旁邊的酒家有魚可以填填肚子。陸歇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去了??葱」用媛峨y色,秦蒼對魚的期待并沒有很高,可吃下去一口才覺得自己的思慮完全多余,魚肉鮮嫩肥美,很是享受。陸歇看秦蒼吃得仔細,笑秦蒼沒吃過好的,告訴她西齊最好吃的魚在南方文瑤,文瑤和翕邊被顯江一分為二,不過要論魚質(zhì)還是文瑤最好,鮮,而且刺少。配上玉西的酒,不羨鴛鴦不羨仙。秦蒼一身男童打扮,頭也不抬地附和:“以后我陪二哥一起去啊,二哥想吃什么、想喝什么我都陪你”,接著“呼呼”吹著碗,著急喝奶白色的魚湯。

  月余,秦蒼臉上、身上就都不再干巴巴的了,身體也好了許多。

  一開始這樣停停走走是有趣的,一路上秦蒼也聽了許多西齊的故事,對身處所在了解了不少。可漸漸天越來越冷,雖然不像北地霍安天寒,但也快要隆冬了。沿途的家家戶戶都置辦起年貨來,可這隊人依然徐徐向前。

  秦蒼隱約感覺這一行人是故意不想回京的。

  尤其是,這一路其實并非總是只有他們幾人。好幾次下榻客棧時,陸歇都會與突然到訪的“客人“會面。有一次秦蒼去找陸歇,剛要敲門,隱隱看見里面有好幾人都跪在地上,說“望二公子三思”。還提到齊昌“不可留”,望二公子盡快“返回佘駁”。

  佘駁是顯水的駐兵地,是十二鎮(zhèn)之一,也就是陸歇他們離開去清隱寺的地方。為什么又要回去呢?秦蒼正想得出神,感覺自己脖頸一涼。一回頭,發(fā)現(xiàn)后面站著個人。

  陸霆不知何時來的,劍并未出鞘,可整柄劍幾乎貼著秦蒼的左腦,眼神狠厲。秦蒼覺得自己左半臉的汗毛定是都豎起來了,眼皮也跳得厲害。陸霆只要稍微一用力,就算只劍鞘也能把自己腦袋削掉半個。好在看樣子他并沒打算對自己動手。

  秦蒼慢慢轉(zhuǎn)過身子,舉起雙爪,朝后指指:“咱們?nèi)ツ沁呎f?。坎灰驍_你家公子工作?!?p>  陸霆白了她一眼,收了劍,兩人走到過道盡頭。

  這是間雅致的客棧,設(shè)計用心,有南北兩個樓梯可以上下通行,過道上有小屏風,讓同時住在一層的客人不至于過于頻繁的見面;每間客房門口有個高腳竹臺,秦蒼看若是房中有人,那竹臺上便放以一捧香草,若房客離開便將香草收回。秦蒼他們住第二層,過道盡頭是一個小露臺,小露臺上又建樓梯,客人可以從此直去四層。四層是個放著許多四四方方小木頭桌的大露臺。平日餐飲、夜半與友人飲酒,都是好去處。秦蒼剛到這里就在想,這客棧坐北朝南,若是樓下有河水就真是個寶地了,將來若是自己能開個這樣的酒家客棧,得是多大的美事啊。

  冷風一吹,面對現(xiàn)實。

  “你偷聽什么?”

  “我沒。我去找你家公子,你看。”秦蒼舉起手中兩個果子,搖了搖。這幾天秦蒼和陸霆等人抬頭不見低頭見,已經(jīng)沒那么怕他了。

  “你既知二公子在與旁人談事,怎么不回避?”

  “……我是聽見有其他人的聲音,但是沒聽清內(nèi)容啊?!?p>  “你還想聽清內(nèi)容!”陸霆氣勢逼人。

  “別別,你別生氣。我實話說,我是好奇。我聽見他們勸你們公子去佘駁。你們不是已經(jīng)在那打了勝仗了嗎?那幾個人語氣急切,看是真有什么厲害?!?p>  “你還說沒聽清?!……你個小孩,怎么管得這么多?二公子的事是你該好奇的嗎?”

  “我這不是關(guān)心你們嗎。你們?nèi)撕?,收留我,待我好,人要懂得感恩不是?小霆哥,你肯定知道發(fā)生什么事了吧?這些人和之前幾次快馬送信的人是一撥人吧?”

  “我不知道。二公子沒有吩咐過,我就不需要知道。”

  “嗯……你哥是不是在里面?他沒告訴你什么嗎?”

  “陸雷跟在二公子身邊的時間比我多,我們不干預對方?!鼻厣n個子矮,這個角度剛好看見陸霆抿了抿嘴,手也攥緊了,竟流露出一絲窘迫。看來這兄弟倆“感情”并不怎么樣嘛。

  “你們對公子一片忠心,又都文韜武略的。你們二公子真是有福氣,得著這么好的左膀右臂。我看你們家公子一時半會也出不來,果子咱倆吃了吧?”說著右手把洗得干干凈凈的果子遞給陸霆。

  陸霆聽著話中話,本來還在想這娃娃一副大人嘴臉怎么學來的,就見秦蒼已經(jīng)大口啃起來了。

  這地產(chǎn)梨,一口下去,汁水噴出來,秦蒼趕快吸溜,口吃不清的舉著右手:“快接著啊?!标戹舆^梨,看秦蒼走兩步坐在臺階上,兩腿一晃一晃,極認真啃著果子,也就挨著她坐下來。

  繁星夜幕。

  “你和陸雷是公子的親戚嗎?”咔嚓,吸溜。

  “不是,我爹是璃王麾下的將士,去世的早,璃王仁厚,就將我二人留在身邊收養(yǎng)?!?p>  “你們一直跟著二公子嗎?”

  “嗯,我們跟二公子年齡相仿,璃王和王妃走后,大公子就讓我倆保護二公子?!?p>  “璃王和王妃去哪了?”問完秦蒼就后悔了:“走”是個有很多意思的字。

  “你不知道?”陸霆頓了頓:“這也不是什么秘密。6年前,有人誣陷璃王,說他與西齊暗部密謀,妄圖對我王不利。王上受奸人蒙蔽就令璃王交出兵權(quán)。幾天后離王和王妃覲見了王上,不僅交了兵權(quán),而且回府后留下字條,第二天天還不亮就離開了王府,從此消失無蹤了?!?p>  “消失無蹤?”這可太詭異了吧。功高蓋主向來大忌,不知這位璃王是不是有這個傾向?“那他們還……還……?”還活著嗎?

  “老王爺和王妃是否還在我也不知……當時府里只剩下兩位公子和幾個護衛(wèi)。府外一片大亂,百姓認為我璃王府勾連暗部通敵,日日在門外叫罵,根本出不去人。七日后,宮里下旨,為璃王和暗部閣主平了反。并迅速召見了兩位公子,行封王禮,并出示了老王爺留下的一封信。信是老王爺?shù)墓P記,內(nèi)容是說陪王妃北上修養(yǎng)?!?p>  “等等”,這信息量太大了,秦蒼聽得忘了嚼:“這信是真是假?”

  “應當為真?;馗髢晌还臃磸涂催^,這是一封層層加密的信,是父子三人常玩的暗語。里面寫著“平安”二字?!?p>  “那……也沒說歸期?!?p>  “不曾?!?p>  “6年前,你們公子也才7、8歲?”

  “是。大公子那時也才12,隔年春天就參了軍?!?p>  “他自愿的?”還是有意被人調(diào)離權(quán)利中心?

  “是。大公子想建功立業(yè),站在高位才有能力找到老王爺和王妃。”

  秦蒼想這事兒詭異的地方太多。別的不知,百姓在家門口叫嚷就不正常。這些日子在西齊晃悠,確實是物資豐厚,處處學堂,或許百姓也關(guān)注著廟堂。但按常理說朝野之事怎么會這么快傳入百姓耳中,又引起如此大的“民憤”,甚至訓練上好的王府親兵都能給攔住出不了府,這些“百姓”怕是有名有姓。

  “老王爺和當今王上可是兄弟?”

  “不可亂講!”陸霆劍柄拍在秦蒼腿上:“從三國局勢開,璃王府祖祖輩輩就盡忠于西齊君王,為西齊征戰(zhàn)四處,得而世襲分封?!?p>  秦蒼聽陸歇講過,世人口中的“三國”是指西齊、九澤和北離。其實世上不止這三國,東南沿海還有一個已知的小國臨南,只是臨南似乎總是游離其外。

  “嘶……”秦蒼揉著右膝。果然離權(quán)力越近事情越詭譎,這寥寥幾句不知當時有多少暗流涌動。甚至,秦蒼想,這兩個小公子能活到現(xiàn)在絕不單單只是運氣吧?這背后一定不乏往來交鋒為其二人作保。如此一來,自己找的這靠山竟然會隨時崩塌?進了京又會發(fā)生什么呢?秦蒼為前途擔憂,當晚也沒睡好。

  過了印芍就是齊昌了。

  秦蒼是喜歡入城的。每個城建筑上、民俗上、飲食上都有差別。記得第一次坐在陸歇的棗紅色馬上,秦蒼一開始還害怕,窩在陸歇懷里。后來就四處看、四處聽。今天也如此,陸歇笑容若隱若現(xiàn),梨渦跟著若隱若現(xiàn),縱著自己身前的小娃娃沒禮貌地盯著四周人群。

  齊昌是近百年的都城,雖與九澤京城的歷史不可同日而語,不過百年的積淀和發(fā)展中的活躍給整座城添了一份不可多得的魅力。秦蒼覺得那是一種很復雜的碰撞感,比如紅色的磚墻和伏在其身上茂密的藤蔓(當然,現(xiàn)在是冬季,只剩下藤和零零落落的葉子);站在城腳下整整齊齊落成一排,又此起彼伏的吆喝聲;或者是那些沿街排列,看上去就頗有年頭的建筑,門庭里卻是修繕精巧。

  這座城是古老的、年輕的,它包容著,欣欣向榮。

  城東,離西宮墻不遠有一排小坊,全是吃的。璃王府在南,可陸歇并未直接回府,而是遣其他人先回家,自己帶秦蒼來了這條小食坊。

  陸歇他們是清晨入的城,正是早飯的時候。冬日里,太陽還籠在霜寒中,特別費勁地想掙脫霧氣向上。陸地上一片朦朦朧朧,是守城小兵換崗時的招呼;是給嗷嗷啼哭的娃娃把尿的婦人惺忪的睡眼;是挑著菜籃外出的小伙一開門給迎面寒氣打的一哆嗦;是不知何為“舉家南遷”,一大早被叫醒喂了兩口紅薯粥的錦袍小公子臉上凍出的一縷紅。

  齊昌,半是寒氣半是朝陽。

  剛拴了馬,還沒等陸歇和秦蒼走到坊里,各種吃食的香氣就飄了過來。遠遠望去,小巷子在陽光下云霧繚繞。里面人真多,吃得更多。有米面葷素,煎炸炒燜煮,連最常見的包子、面、粥都有許多不同的做法。一個藍色外袍都要洗得掉色,皮膚黑褐、滿臉褶子的大伯,左手持細棍,左手持扇,對著爐子邊扇邊吹氣。那爐子上架著一口大鍋,鍋旁圍了一圈人,有大有小有男有女,手中都拿著油紙或碗,雙眼不眨緊盯著大鍋。秦蒼被他們的專注吸引,也想看看鍋里是什么神仙物件。就朝那家店走去,陸歇跟在秦蒼不遠處,也走近些。

  “第二鍋!”隨著一聲喝,鍋蓋掀開。濃濃的霧氣伴著油面香,一股腦蓋在周圍人的身上,秦蒼跟其他人一樣先來一個深呼吸,把濕潤又溫暖的蒸汽和著油香吞下去些,才看見是煎包子。

  “有誰的?”

  這時卻沒有爭搶,而是規(guī)規(guī)矩矩、一個一個呈上油紙,像恭敬地送上奏折一般,裝上自己剛才預定的數(shù)量。得著這一籠的咬上一口,油和肉“滋”一下從蒸得軟呼呼、煎得金黃黃的包子里飆出來。再就上一口隔壁店的豆?jié){,笑得心滿意足。仍舉油紙的看鄰人吃的滿足,下意識就吞了口水,嘴角也不自覺地上提,安安心心等著下一籠屬于自己的煎包。

  “要嘗嘗嗎?”陸歇看沖到前面墊著腳,目不轉(zhuǎn)睛看著人家鍋里包子的秦蒼,一陣苦笑。這孩子在之前是受了多少苦,每到一個城鎮(zhèn)郡府就眼巴巴的四處看,城墻閣樓也看,衣褲服飾也看,男男女女都看。在清隱山上,哭著跟自己說“吃的少”絕對是騙人,什么都想啃一口。秦蒼說自己是被拋棄的,這話真假陸歇并不確定,但定是沒少得了吃苦。想著,陸歇眼泛憐惜。

  “要!”

  秦蒼不知道對方心里正在可憐自己命途多舛,頭也不回,繼續(xù)用她的大眼睛蒞臨花花世界。煎包子的大伯在煎至一半時,往鍋里倒的是水,那包子不會淋濕嗎?那家面店的婆婆給一個老爺爺煮面時,比上旁人的,時間長了許多,應該是特意煮的更軟些,不知好不好吃?那家的麻花還沒等來人開口就問:“兩大一小?”看來是??汀_€有那家點心鋪,應該是個家庭作坊。聽稱呼,最小的女子是店主的小侄女,手腳利索笑容滿面,她媽媽收錢時倒是看著她嘆氣,看來也是有故事的。

  于是,兩人重復著“要這個嗎?”“這個呢?”以及肯定的“要!”“要!”“要!”不多時,就都雙手滿滿當當。

  秦蒼左咬一口,右咬一口??擅糠N食物的第一口,一定轉(zhuǎn)過身讓給陸歇:“二哥,你先。”

  “小男童”語氣中頗有些江湖豪邁。

  “蒼蒼不必客氣?!标懶皖^看著秦蒼笑。

  “我不是客氣,”秦蒼正色道:“好吃的東西要分給喜歡的人,自己最喜歡的人當然要吃第一口!”說著舉起手里的……這次是炸糕。

  秦蒼當然知道越是童言無忌越是讓人覺得情深意重,她秦蒼不是什么高潔之士,為了蔽體果腹吃炸糕,仁義道德底線之內(nèi)的,皆可。

  陸歇看著身前澄澄澈澈的大眼睛笑起來彎彎的,高高舉起來的小手油乎乎,就覺得很開心。眼前還是個小娃娃,陸歇自然不會想太多,他只覺得這團軟呼呼的小獸是溫暖的,這種感覺又熟悉又遙遠。于是單腿屈膝,雙手捧著一只小手,一口咬下炸糕。對面“小男童”眼里就亮晶晶,興奮地問:“怎么樣?好不好吃?”陸歇就這么一口一口,竟也跟著吃了不少。

  秦蒼在回程的路上就呼呼地睡著了。到了璃王府,陸歇讓人帶她去新收拾的院子住下。

  望著被抱走的小小身影,陸歇想,這次回京兇險,看局勢自己也待不了太長時間,要處理的事情不少,卻也不能讓這小孩子沒有歸宿。

  想著,看向庭內(nèi)的一棵銀杏。落葉一地,將死未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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