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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娘子

第三十一章 有忿其實

大娘子 祈連山月 3376 2020-08-22 17:00:00

  二十九日下午,薛宗平騎馬而歸。

  他進(jìn)了家門,也不讓仆從牽馬,自己牽著去了馬廄,將馬拴上,親自給它上料,又拿馬刷給它刷毛。

  單樅得到消息小跑過來。

  薛宗平見他來,手上不停,只問道:“最近家中可有事?”

  單樅回道:“家中并無事,只是最近,我瞧著大娘子有些反常?!?p>  薛宗平停了手,隔著馬看向單樅,皺眉問道:“她怎么了?”

  單樅回道:“此時正是茶莊最忙的時候,往年大娘子都要去那里住上半個多月,今年卻是阿郎去的,還帶著娘子和三郎君。自他們走后,大娘子也不再出門,只每日待在書房,但家里并無管事往來,不像是在處理薛記庶務(wù)?!?p>  “她現(xiàn)在在家中?”

  見單樅點頭,薛宗平將馬刷扔給他,大步往外走。等走到門口,又抬起胳膊聞了聞自己身上,果然一身汗味混著馬臭味,他轉(zhuǎn)身進(jìn)了內(nèi)院,沐浴更衣后才來到沈家。

  此時沈令玥的書房門窗大開,他也不進(jìn)去,只倚在門前看她。

  只見她面色沉靜的坐在書案前認(rèn)真看書,待新翻一頁,未看幾行,卻突然蛾眉緊皺,又往后快速翻看幾頁,便沒了耐心,將書扔到一旁。

  她心煩意亂的搖起團(tuán)扇,剛抬頭便看到薛宗平站在門前,倒不吃驚,只道:“既來了便進(jìn)來坐吧?!?p>  薛宗平這才往里走,邊走邊問:“你在看什么?”

  沈令玥扇著扇,頗為煩躁的回道:“《漢府詩》,瞧著甚是氣人?!?p>  薛宗平在茶案前坐下,自己倒了杯茶,與她遙遙相望:“你讀的哪篇?”

  沈令玥答道:“《上山采蘼蕪》?!?p>  薛宗平轉(zhuǎn)著茶杯并不喝,只問:“如何氣人了?”

  沈令玥也是好學(xué),耐心的將自己的想法說出:“兩人即已和離,理當(dāng)一別兩寬、各自歡喜,為何還要做出此等模樣?既如此情深,當(dāng)初何苦分離?難不成,男子看中的是舊人織素技藝,覺得新人不善養(yǎng)家?”

  薛宗平聽了這才笑道:“不過是他一時喜新厭舊罷了,待新人成舊,自然又生倦意?!?p>  沈令玥聽了感慨萬分:“舊不如新,新不似舊?既是男子見異思遷,女子又何苦再念念不忘?或再覓良人,或自立門戶,豈不暢快?‘聞君有他心,拉雜摧燒之。摧燒之,當(dāng)風(fēng)揚其灰。從今以往,勿復(fù)相思!’還是此等女子合我心意?!?p>  薛宗平卻只笑道:“你還是莫要讀漢詩了,詩歌的話,讀讀《詩經(jīng)》《楚辭》便好?!?p>  沈令玥聽了,氣的也不搖扇了,只瞪著他道:“你莫不是嫌我沒長進(jìn),看不懂漢詩?”

  薛宗平笑著辯解:“哪里敢!不過是漢詩多愁苦,不若先秦詩灑脫風(fēng)雅罷了。”

  沈令玥心結(jié)于懷,哪里會聽,她騰的起身,繞過書案,便往外走。

  薛宗平見狀,連忙起身攔住她:“我真沒有那個意思,不過是不喜你跟書中的人生氣罷了。”

  聽得此言,沈令玥想到的卻是這一個月來自己的反復(fù)無常,自己現(xiàn)在又在跟誰生氣呢?她輕嘆一聲:“我真的是越發(fā)無用了?!闭f完,又轉(zhuǎn)身回到書案前坐下,拿起《漢府詩》重新看了起來。

  薛宗平站在那里看了她一會,見她看的認(rèn)真,便轉(zhuǎn)身出門。

  一盞茶的功夫,他便抱著一摞書回來,將書放在案上,又拿了凳子坐到她身旁,拉了拉她的衣袖,笑道:“你莫要生我的氣,陪我一起讀傳奇好不好?你不是最愛看傳奇故事嗎?這是我集了許久的,都是最有趣的?!?p>  沈令玥卻不看他,只道:“你看你的,我看我的便是?!?p>  薛宗平哪里肯依,求道:“可是我就想與你同看?!?p>  見沈令玥不理他,他又捏著她的衣袖,扯了又扯,求了又求。無奈,沈令玥只能棄了漢詩,他連忙將一本傳奇放到二人中間,她便看了起來。

  初時,她還問一問他看完了嗎,看完她好翻頁,也偶爾感慨幾句書中奇事,但每次薛宗平都像個應(yīng)聲蟲,只知嗯嗯啊啊,甚是無趣,她便不再理他,獨自看書。

  她哪里知道,薛宗平根本沒有看書,他一邊為她搖扇一邊看她。

  第二日,沈令玥也不看書了,拉著薛宗平在薛家后院亭中閑坐。

  薛宗平與她說話,她卻有些心不在焉,十句只回一兩句。

  他見狀便問:“你怎么了?可有心事?”

  沈令玥聽了并不回他,只盯著池塘,又在心中嘆息。

  薛宗平無法,只得笑道:“不若我給你舞劍吧。”

  說完,也不等她答話,他便起身回房取來佩劍,也不管她有沒有看,只在亭前寬敞處站定,抽出寶劍,在亭外舞劍。

  沈令玥聽到劍鳴聲,才回頭去看。只見他身形輕盈矯健,似蛟龍出潭,又似猛虎壓頂,又如身陷沙場,一路刀光劍影,大開大合,氣勢如虹。

  這時,白芷慌張跑來,因薛宗平擋了她的去路,只能站在遠(yuǎn)處匆匆行禮,遙遙對沈令玥喊道:“大娘子,你且回家去看看吧,孟長史家孟二郎來咱家提親了?!?p>  她話音剛落,便聽到嘭的一聲巨響,沈令玥連忙去看,只見薛宗平雙手執(zhí)劍仍保持砍的動作,而他面前一顆碗大的樹已被攔腰截斷,倒在花草叢中。此時沈令玥才看清他手中的寶劍,通體黑色,全無紋飾,只劍柄上有一饕餮,張口朝下似吞劍身。

  劍光一動,薛宗平收劍卻不入鞘,一言不發(fā)又殺氣騰騰的大步往外走。

  沈令玥見狀自然知道他要去干什么,連忙叫道:“白芷,快攔住他!”

  白芷聽言,也回過神來,慌忙上前攔住薛宗平的去路,卻被他一把推倒在地。沈令玥也急忙起身去追,但如何能追得上他,眼看他就要走到回廊,沈令玥一急,砰的一聲摔倒在青石路上,白芷高呼一聲:“大娘子!”

  薛宗平這才止步轉(zhuǎn)身,看到沈令玥倒在地上,雙眸含淚,輕喚一聲:“阿瞞?”

  薛宗平不欲看她如此,轉(zhuǎn)身又走了兩步,終是不忍,回身快步走到她面前,卻不扶她,只單膝跪地,看著她濕潤的眼睛,壓抑住怒火,沉聲問道:“你要如何回復(fù)孟家的提親?”

  沈令玥看著他,終是心中有愧,低下頭輕聲道:“就回說:父母大人不在,請他們先回,待大人歸家后再議此事。”

  薛宗平雙眼微紅,單拳撐地,恨道:“為何是他?”

  聽得此話,沈令玥才想起他幼時與孟克簡有宿怨,連忙抬頭安撫道:“我知道你與他有舊怨,莫若我將他喚至這里,讓他真心向你道歉,如何?”

  薛宗平不屑的輕哼一聲,反問道:“你莫非忘了,你還有婚約在身?”

  沈令玥低首垂眉道:“我知。一女不可二嫁,等爺娘回來,我跟他們說,我們解除婚約吧?!?p>  薛宗平厲聲質(zhì)問:“女不可二嫁,難道就可二許?”

  沈令玥心中一凜,抬頭看他,問道:“那你要我如何?難道要我絞了頭發(fā)去做比丘尼?還是要我枯守家中做老姑子?”

  薛宗平聽得此言,嗤笑一聲,起身便走。

  沈令玥連忙拽住他的袍襟,問道:“那你要我如何?難道要我嫁你?”

  薛宗平頭也不回,只站在那里背對著她,似答又似問:“有何不可!”

  沈令玥一時傻了,脫口而出:“你瘋了?如此,你將你的心上人置于何地?莫非,你要納她為妾?”

  薛宗平雙眉緊皺,回頭斥道:“你胡說什么!”

  沈令玥聽他否認(rèn),又生疑惑:“難道你想納我為妾?”說完,她緩緩松開緊抓著他的雙手,看著自己破了皮的手心,呢喃道:“可是,我阿耶不會同意的。”

  薛宗平氣的后背抽搐幾下,他俯身握住她的雙手,也不管她手疼,將她從地上拉起來。

  這還是近一年來,二人第一次站那么近,她又比他矮了一些,現(xiàn)在不過才到他眼睛處。

  薛宗平見狀,稍露喜色,耐心回道:“我沒有說要娶別人,也沒有說要納你。你是我阿耶給我選的執(zhí)掌中饋的妻子,我不娶你娶誰?”

  沈令玥卻道:“你若為父命才要娶我,那大可不必。當(dāng)年你我年幼,不知情為何物,便稀里糊涂的同意了婚事,如今我們年長,各有心思,改弦易張,也屬正常。我是怕不好與爺娘交代,才讓孟克簡來家中求親的?!?p>  薛宗平皺眉問道:“孟克簡是你叫來的?你真與他有私情?”

  沈令玥一怔,連忙解釋道:“并無私情,是我使計讓他來的?!?p>  薛宗平又問:“你思慕他?”

  沈令玥連連搖頭:“并不。”

  得此回復(fù),薛宗平才息了滿腔的怒火,對避在一旁看山看水的白芷道:“白芷,你回家,就說你家大娘已有婚約,將孟克簡攆出去?!?p>  白芷聽得此言,自然歡喜,朗聲應(yīng)道:“尊郎子命!”

  沈令玥欲攔白芷,卻被薛宗平擋住,她責(zé)備道:“這是我想了許久才想出來的法子,你若此時不用,以后莫要后悔?!?p>  薛宗平頗覺頭疼:“你為何覺得我想悔婚?”

  沈令玥回道:“你不是有心上人了嗎?”

  薛宗平扶額:“你以為她是誰?”

  沈令玥見他如此,也生疑竇:“不就是牡丹會那日,與你同游揚州城的女郎嗎?”

  薛宗平一愣,皺眉看著她問道:“那日你見到我了?”見她點頭,又追問:“那為何不叫住我?”

  沈令玥自然回道:“不過是見你與她一處說話,甚是開懷,不忍擾你興致罷了?!?p>  薛宗平聽了又一細(xì)想,才想通諸事緣由:“所以那日我回家后,你問我是否有喜愛的人了,便是因此?說出要我為你添妝那樣的鬼話,也是因此?”

  沈令玥點頭,見薛宗平苦大仇深的看著自己,便有些心虛,忙解釋道:“不止如此,你這幾個月來,假日都不歸家,難道不是要和心上人在一起?”

  薛宗平聽了,只覺太陽穴跳動不止,駁斥道:“胡說,那時因為你跟公叔虞去長安,過年都不回!”

祈連山月

《上山采蘼蕪》   上山采蘼蕪,下山逢故夫。   長跪問故夫,新人復(fù)何如?   新人雖言好,未若故人姝。   顏色類相似,手爪不相如。   新人從門入,故人從閤去。   新人工織縑,故人工織素。   織縑日一匹,織素五丈余。   將縑來比素,新人不如故。   《有所思》   有所思,乃在大海南。何用問遺君,雙珠瑇瑁簪,用玉紹繚之。聞君有他心,拉雜摧燒之。摧燒之,當(dāng)風(fēng)揚其灰。從今以往,勿復(fù)相思,相思與君絕!雞鳴狗吠,兄嫂當(dāng)知之。妃呼豨!秋風(fēng)肅肅晨風(fēng)飔,東方須臾高知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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