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臨的左眼又開始灼燒。他蜷縮在霉味刺鼻的閣樓里,盯著通風(fēng)口外晃動的討債人影子。那些人的棒球棍正有節(jié)奏地敲擊鐵門,像是給母親留下的老式座鐘打拍子。鐘擺聲里混著樓下房東的尖叫:“再不交房租,就把你父母的骨灰盒扔進下水道!”
疼痛從虹膜異色的左眼蔓延到太陽穴,視野里漂浮著灰燼般的顆粒——自從上周發(fā)現(xiàn)那本古怪的德文書后,這些被稱作「敘事塵?!沟臇|西就越來越密集。此刻它們正匯聚成箭頭形狀,指向閣樓深處某個朽木箱。
“最后一次。”江臨扯下校服袖口的線頭纏住顫抖的手指。三天前的校園天臺,那群人就是用這根手指蘸著紅油漆,在他課桌上寫滿“騙子之子”。當(dāng)時林小滿沖過來時,他正盯著自己落在油漆里的倒影——左眼灰藍(lán),右眼棕褐,像只被縫合的異瞳貓。
木箱在塵埃指引下發(fā)出螢火蟲般的微光。掀開箱蓋的瞬間,鐵門被砸穿的巨響震落梁上的灰,江臨下意識用胳膊護住頭,肘關(guān)節(jié)撞碎了箱中某塊玻璃。
血滴在封面燙金德文字母的剎那,閣樓消失了。
腐甜的香氣鉆入鼻腔,江臨發(fā)現(xiàn)自己站在月光染成暗紅的森林里。手中破損的《格林童話》正在滲出糖漿,書頁間黏連著某種動物筋膜。前方百米處,由肋骨拼成的拱門上掛著霓虹燈牌:漢塞爾與格蕾特血肉糖果屋——今日特供:蜜漬眼球
“這可比化學(xué)課有趣多了?!鄙砗髠鱽睚X輪轉(zhuǎn)動的清脆聲響。江臨轉(zhuǎn)身時,林小滿的機械義肢正卡在楓樹年輪形成的傳送門里。她校裙沾滿機油,懷里抱著不斷冒火花的自制懷表。
“你瘋了嗎?這破懷表的時空錨點偏差了三個緯度!”江臨扯住她伸來的金屬手指。那些精密軸承還是他上個月從廢舊廠偷來的。
林小滿突然捂住他的嘴。樹梢傳來骨骼錯位的咔嗒聲,兩個舉著斧頭的人影從月光中浮現(xiàn)。左側(cè)的男孩穿著沾滿糖霜的圍裙,右眼窩插著棒棒糖棍;右側(cè)的少女裙擺下伸出蜘蛛般的糖絲長腿,每走一步都滴落焦黑的蜂蜜。
“新鮮,新鮮,迷路的小羊?!睗h塞爾的聲帶像被砂紙磨過,“清蒸還是紅燒?”
格蕾特用糖絲纏住江臨的腳踝:“先玩押韻游戲,這是女巫的規(guī)矩?!?p> 林小滿的懷表突然彈開表蓋,泛黃的羊皮紙浮現(xiàn)血字規(guī)則:**【在糖果屋領(lǐng)域,所有對話必須押韻,否則會被女巫選中】。**
“我來!”江臨掙脫糖絲向前一步。左眼傳來針扎般的痛楚,他看見漢塞爾的斧刃上凝結(jié)著英文單詞“Liar“。
“爐火熊熊肉飄香,請問客人想喝湯?”漢塞爾歪著頭咧開嘴,牙齦間蠕動著蛆蟲。
江臨瞥見格蕾特裙底的糖絲正悄悄纏向林小滿的機械臂。他舔掉嘴角的血漬冷笑:“清湯寡水沒滋味,不如拿你熬高湯?!?p> 漢塞爾發(fā)出鍋爐泄壓般的尖嘯,斧頭劈來的瞬間,江臨抓起一把泥土塞進他眼眶的糖棍里。腐肉灼燒的呲啦聲中,林小滿用齒輪割斷格蕾特的糖絲:“你什么時候?qū)W會寫打油詩了?”
“上周替鐘叔看店時,有個醉漢用俳句換了一本《唐詩三百首》?!苯R拽著她沖向糖果屋。身后格蕾特的尖叫引發(fā)雪崩,只不過落下的全是碎牙和指甲。
血肉糖果屋的墻壁在呼吸。江臨的手掌剛貼上由脂肪層堆砌的外墻,整棟建筑就分泌出黏液。林小滿的機械義肢彈出刀片:“女巫在頂樓實驗室,我的探測器顯示那里有高能反應(yīng)?!?p> 他們在腸腔般蠕動的樓梯間狂奔,身后漢塞爾正用斧頭鑿穿糖霜地板。江臨的校服被腐蝕出破洞,露出腰間暗紅的胎記——形狀像半枚被撕開的書頁。
實驗室門縫滲出藍(lán)光。江臨撞開門的瞬間,冷凍柜里上百顆懸浮的協(xié)會徽章撞上玻璃壁。操作臺前的白袍女人緩緩轉(zhuǎn)身,她的臉——是三個月前死于煤氣爆炸的班主任。
“你們不該來打擾我的點心工坊?!迸椎纳囝^分叉成兩條,分別舔著手術(shù)刀和溫度計,“尤其是你,江臨,你和那些偽善的修補師流著同樣的臟血。”
林小滿突然悶哼一聲。她的機械臂被漢塞爾擲出的斧頭劈中,齒輪間迸出靛藍(lán)色火花。江臨抓起實驗臺上的《格林童話》殘頁塞進嘴里,紙漿混著血腥味在喉頭燃燒。
【饕餮童話】生效的剎那,世界變成慢鏡頭。
江臨撞碎防彈玻璃,拎起冷凍柜砸向女巫。他的肌肉在紙纖維強化下膨脹,皮膚浮現(xiàn)出羊皮紙紋理。女巫的舌頭纏住他的脖頸時,他咬破舌尖念出即興打油詩:“阿姨長得雖然俏,蛇信不如火蛇草!”
押韻完成的瞬間,女巫突然僵直。林小滿趁機將酒精燈砸向她的長袍,火焰順著糖絲一路爆燃。漢塞爾兄妹在火海中融化成一灘蜂蜜,墻壁開始滲出腥臭的血漿。
“書頁效果還剩十秒!”林小滿拽著江臨跳窗。墜落的瞬間,江臨看見女巫在烈焰中舉起某個相框——照片里父母穿著協(xié)會制服,正將勛章別在女巫胸前。
他們在腐肉沼澤中醒來時,懷表顯示現(xiàn)實世界只過了三分鐘。閣樓地板上散落著焦黑的糖果包裝紙,江臨手心里攥著從火場搶出的玻璃片。
林小滿用鑷子夾起碎片對著月光。糖紙內(nèi)側(cè)的血字正在消融,但還能辨認(rèn)出母親的筆跡:
當(dāng)心月光,協(xié)會在每本書里藏著一只告密的眼睛
江臨的左眼突然劇痛。鏡中倒映出他的虹膜裂紋擴散成蛛網(wǎng)狀,而那塊染血的《格林童話》封皮上,協(xié)會徽章正浮現(xiàn)在燙金文字下方——與女巫實驗室冷凍柜里的完全相同。
樓下傳來鐘叔沙啞的吆喝:“兩個小混蛋,再不出來幫忙整理《潘神的迷宮》初版書,我就把你們?nèi)M《愛麗絲》的兔子洞!”
林小滿擦掉江臨眼角的血漬,金屬手指冷得像冬夜里的星星。
“你剛才吞噬書頁時,后背浮現(xiàn)出德文刺青。”她輕聲說,“寫著——歡迎回家,第13號實驗體。”
閣樓外,血月正在云層后緩緩睜開瞳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