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李楚的眾生平等

　　暖陽高懸，微風(fēng)和煦，一泓玉帶似的江水，水面波光粼粼。

　　這是去望漁村最快的水路，此時秋高氣爽的天氣，倒也頗適合乘船游覽。

　　兩岸是遍野的山花，開得蓬勃燦爛?；ㄩg有星星點點的飛鳥起落追逐，另有蝴蝶雙飛，蜻蜓交尾。

　　秋天雖已漸漸深了，但這南方的山水邊，依稀還有夏日的尾巴。

　　一艘小船順流而下，輕盈的白帆迎風(fēng)招展，懸著一個“王”字。

　　沿江的小舟和筏子見了，都紛紛主動避讓，有的還會主動吆喝一聲，打個招呼。王家不是什么為富不仁的狗大戶，在余杭縣內(nèi)的口碑一向不錯。

　　狐女小白扶著船幫，放眼看著兩側(cè)風(fēng)景，一副興致勃勃的樣子。江風(fēng)拂起幾縷碎發(fā)，露出精致的耳廓和嬌媚的側(cè)顏。

　　美不勝收。

　　王龍七看著大大地嘆了口氣。

　　“說真的，李楚?！彼牧伺囊慌缘男〉朗浚拔覐男〉酱髲臎]羨慕過什么人，但是我真的羨慕你。”

　　李楚想了想，“你是在罵我嗎？”

　　王龍七以手撫額，頭疼。

　　不過他對李楚異于常人的腦回路已經(jīng)習(xí)慣了，也懶得解釋，轉(zhuǎn)過身就去撩撥小狐貍。

　　他用一個自以為很帥氣的閃身靠近，拿手一撥自己的鬢發(fā)，“小白姑娘，看到這條河，我突然想起一首詩來?！?p>　　狐女眨著霧蒙蒙的大眼睛：“什么詩啊？”

　　王龍七目光悠遠(yuǎn)地看向水面盡頭，“關(guān)關(guān)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

　　狐女沒有理他，而是蹦蹦跳跳來到李楚身邊，笑吟吟地說道：“主人，這還是我第一次坐船呢?！?p>　　她此前一直在山間修行，自然不可能有坐船的機(jī)會，所以心情十分激動。

　　李楚微笑了下，又看了看那邊仍在對著空氣自言自語的王龍七，問道：“他……”

　　“一點小小的障眼法罷了?！?p>　　狐女嘴上說的謙虛，尾巴卻不自覺地翹了起來。

　　“你會幻術(shù)？”

　　李楚忽然意識到，是小錦鯉的過分弱小讓自己有了刻板印象，把狐女也當(dāng)成了吉祥物。

　　可人家狐女是從野外一步步修行出來的，如果沒有戰(zhàn)斗能力，根本不可能存活到現(xiàn)在。

　　畢竟是渡劫化形的妖怪，在一般的山林里，也算得上是大妖了。

　　“嘻嘻。”狐女略有些害羞，柔聲道：“我們狐族在幻術(shù)上的天賦可是很出名的喔?！?p>　　李楚略有期待地看著狐女：“讓我感受一下你的幻術(shù)有多強(qiáng)?！?p>　　如果能多一個強(qiáng)力的幫手，那這個妖奴收的就賺大了。

　　今后道觀業(yè)務(wù)多了，如果有處理不過來的事情，還可以讓她獨當(dāng)一面。

　　一瞬間，李楚甚至想到了以后開分觀的事情了。

　　“好！”

　　狐女意識到這是李楚對自己的第一次考察，立刻屏息凝神，認(rèn)真對待。

　　她直視著李楚的眼睛，妖力凝聚，眸子里的霧氣開始旋轉(zhuǎn)，越來越美，像是藏著璀璨星河。

　　片刻的安靜之后。

　　好似有一只烏鴉聒噪著從頭頂飛過。

　　李楚納悶道：“你看著我干什么？開始啊?！?p>　　“??？”狐女長長的睫毛眨動。

　　連一點感覺都沒有嘛？

　　她知道李楚很強(qiáng)，不然她也不會前來認(rèn)主。但是……自己幾乎全力以赴的幻術(shù)，就算迷惑不了他，甚至都不能讓他有所感嗎？

　　狐女的小手握成了拳頭，默默給自己加了加油。

　　不行，第一次就表現(xiàn)這么差，今后一定會失寵的！

　　她調(diào)動起周身的妖力，鼓足十二成的精神，幾乎是用瞪的看著李楚的眼睛。

　　李楚終于感受到了，一層朦朦朧朧的霧氣從眼前升起，好像是企圖遮蔽自己的雙眼。他心念一動，那層霧氣便輕飄飄地散去了。

　　就這？

　　他心中略有些失望，不過嘴上還是鼓勵道：“不錯，繼續(xù)努力?！?p>　　他不知道的是，狐族在幻術(shù)方面確實天賦異稟，狐女的幻術(shù)比當(dāng)日的江中水鬼還要強(qiáng)上一線。

　　但他已經(jīng)不是那個截江斬鬼時候的他了，在斬殺了那只飛天獅子以后，他的等級已經(jīng)來到了七十四級。

　　隨著升級，靈力的提升顯而易見，神魂的提升卻沒那么明顯，他也沒有太在意。

　　但實際上，他的神魂已然加強(qiáng)了許多。

　　還是那個山與水的比喻。

　　對于當(dāng)初七十一級的李楚來說，狐女的水或許可以潤一下他的山腳。

　　對于現(xiàn)在的李楚來說，狐女的水就太少了，根本不足以讓他產(chǎn)生一點感覺。

　　雖然李楚說得客氣，但是狐女天性敏銳地察覺到，面前這個男人對自己失望了。

　　她覺得自己必須說點什么來挽回他。

　　于是她主動問道：“主人，我們什么時候簽訂靈契??？”

　　“靈契？”

　　“就是妖族認(rèn)主都要經(jīng)歷的儀式啊，簡單的有靈誓，復(fù)雜的有靈契，甚至還有的要在妖丹上刻咒……”

　　狐女說著說著聲音越來越小，她對于這些儀式也是很懼怕的。

　　修者為了防止妖奴反噬，想出來的手段都是絕對嚴(yán)苛的。哪怕是最簡單的靈誓，也足以讓妖物絲毫不敢反抗主人的命令。

　　李楚搖搖頭：“我不需要這些。”

　　其實還有一句話他沒好意思說。

　　我也不會……

　　沒人教過他這些啊，當(dāng)初小錦鯉認(rèn)主的時候，兩個人都不懂行，就是簡單地叫了他一聲主人。

　　唯一懂行的余七安，也不知因為什么原因而絕口不提。

　　“可是……”

　　狐女有些猶疑，她不知道為什么，好像隱隱還有些期待李楚給自己一些約束似的。

　　先前她以為李楚是忘記了，也樂得不用遭受這些。但是李楚一直都不提這個事，倒讓她有些慌。

　　想了想，她幽幽說道：“你是不是不打算收下我??？是我剛剛沒有讓你滿意嘛？”

　　“嗯？”李楚皺眉：“為什么這么說？我既然答應(yīng)收留你，自然不會反悔?！?p>　　“可是哪有這樣的……”狐女低下頭，尾巴不安地?fù)u來搖去，“一點約束都沒有，你不擔(dān)心將來我會反噬你嗎？”

　　李楚微笑了下，反問：“你會嗎？”

　　“應(yīng)該不會?！焙跞醯卣f。

　　李楚又問道：“關(guān)于這些認(rèn)主的規(guī)矩，是誰告訴你的？”

　　按理說，狐女自山間長大，對于人類的事情不應(yīng)該這么清楚。

　　“是我認(rèn)識的一個狐妖姐姐啦?！焙溃骸八?dāng)初認(rèn)了一個修者做主人，過了一百來年，那個修者死了，她的靈契自然解除，就回到了山里。我們做了好朋友，她給我講了很多人類世界的事情?！?p>　　“后來她在山里待了幾年就受不了了，說這里太寂寞，還是繁華的人類世界有意思，就又離開了。”

　　“她說認(rèn)主就是要簽訂靈契，然后主人教你神通、賜你法器、給你靈藥、助你修行，你聽從主人的一切命令，譬如戰(zhàn)斗和侍寢什么的……”

　　有些話她沒好意思說。

　　那位姐姐還說，要抓住一個男人的心，就要先抓住他的腎……

　　李楚抬手制止了她。

　　“我不知道別人的規(guī)矩是怎么樣的，但是我德云觀的規(guī)矩就是這樣。”

　　他的語氣溫柔且堅定。

　　“我會平等地對待你們每一個妖怪，把你們當(dāng)做我的朋友。我如果需要你們幫我，也絕不是命令，而是互相幫助，同樣你有什么要求也可以向我提。如果你覺得我的要求違背了你的意愿或者原則，完全可以拒絕，我不會強(qiáng)迫你們。但是，如果你們做出違背了我的原則的事，我也不會徇私?！?p>　　“這其中最重要的原則，就是不許害人，就像我也不會允許別人侵害你們一樣?！?p>　　“萬物有靈，眾生平等?！?p>　　這番話似乎顛覆了狐女的認(rèn)知，過了好一會兒，她仍舊呆愣愣的。

　　她反復(fù)想著李楚的話，眼睛慢慢亮了起來。

　　李楚又道：“先把王龍七的幻術(shù)解開吧?！?p>　　“嗯?！焙怨渣c頭。

　　她朝王龍七一擺手，王龍七眼前一黯，突然發(fā)現(xiàn)眼前的狐女不知何時跑到李楚身邊去了。

　　他口干舌燥但精神滿滿，“小白姑娘，我這還有一首蒹葭……”

　　狐女臉色一紅，蹭蹭跑進(jìn)船艙里去了。

　　“嘿嘿。”王龍七笑了笑：“她聽我念了兩百多首詩，一定已經(jīng)被我的才華迷倒了?！?p>　　李楚微笑點頭。

　　這世界上最開心的人，從來都是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