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賈府(1)
暫不提賈琮趕路萬里,只說性禪上了東路院做客,賈赦親自招待,賈璉在一旁陪著,相談甚歡,性禪只執(zhí)晚輩禮,把賈赦可樂壞了,這性禪也有四十多歲了,又兼是內(nèi)罡武人,若賈赦平日里見到,稱他一聲弟都是托大了,可誰曾想性禪把他當(dāng)做長輩?
賈赦只覺得自己這四十多年沒白活,樂呵呵的招待性禪,談?wù)撐涫?,兩人都是?nèi)家拳武人,又兼賈赦雖不到內(nèi)罡,可有先榮國教導(dǎo),武藝精湛,一時間相談甚歡,倒是把賈璉苦壞了。
他本身就是清淡貪圖受用的性子,沒什么壞心是真的,但說是好人也有些過,這一時半會的聽這么久不感興趣的話題,他真當(dāng)是有些受不了,偏賈赦在旁邊還不好發(fā)作,只想早些逃離此處,可哪里有那么多的借口給他找?他苦思冥想也沒想出來什么由頭。
這時仿佛上天聽見了他的祈禱一般,外面平兒叫他,道:“二奶奶有事找二爺?!笨砂奄Z璉喜壞了,恨不能插上翅膀飛回家去,賈赦見他滿面喜色,只覺得面上無光,也顧不得性禪在旁邊了,喝罵道:“你這畜牲快快滾去找你媳婦,再不拘二老爺二叔的叫一通當(dāng)了他兒子去,快滾快滾,仔細臟了我的地?!?p> 賈璉陪著笑說了些場面話之后,腳下生風(fēng)一般逃離了這兒,直個把性禪看的一陣無語。
自家三弟這個二哥……嗯?怎么好像是罵我自己一樣?
賈璉腳下幾乎要擦出火來的走出去后,急匆匆的就往西路院趕,嘴里還滿口念叨:“大老爺真真是瘋了,甚么人都往家里領(lǐng),那金光寺性禪原是宮里皇上都見過的僧人,他怎好……”也沒個章法出來,只一味地往西路院去,省的到時候賈赦再找他,至于平兒叫他,那是他求平兒的,若半個時辰不見他從大老爺屋里出來,便去尋他。
這一走走到榮禧堂,賈母正在受用這一幫孫兒孫女在她膝下的時光,見賈璉進來,賈母還沒說什么,王夫人便笑道:“璉兒快快坐了,怎地這般急色?!?p> 賈璉猶豫了片刻,想也不是甚么大事,便說:“大老爺請了北城金光寺的性禪法師……”又想到性禪還有個當(dāng)今御賜的名頭,忙說:“就是金光神僧,原是說與老三有些交情,正跟大老爺聊的正歡……”
還未等王夫人捋順了,王熙鳳就高聲說笑道:“誒呀呀,老太太這真是正當(dāng)其會了,寶玉剛才才說道那勞什子北城三兄弟甚么的,老太太正想一見,那法師就來了,可見是老祖宗福德深厚,有福氣才能心想事成……”
話沒說完,賈母就笑的合不攏嘴,笑對下面眾人道:“你們看看這個猴兒,都敢拿我說嘴了……”
王熙鳳忙笑道:“原是老太太本就滿身福氣,本都是多大的人了,一看之下也就比我大些個,趕明兒老祖宗多攢了些福氣,怕是比林妹妹還年輕些個呢?!?p> 賈母愈發(fā)高興,便對寶玉道:“寶玉,那法師便在府上,可要去見識一番。”
賈寶玉此時早就把前日賈琮所說要叫性禪和尚來府上的事忘了,只一味說要見,眾人唯獨賈探春和林黛玉還記得昨日賈琮所言,微微一驚,不過到底是閨閣小姐,除了賈惜春,原是對佛道甚么的不感興趣,只當(dāng)讓老太太高興了,自是沒有拒絕的道理。
一行人頓時起身向東路院走去,至于賈赦歡迎不歡迎,賈母一眼就能擺平。
邢夫人這幾日生了病,也不見她人影,原就沒人放在心上,這回高樂,更是忘了順道去看一眼邢夫人,只一心去往賈赦房內(nèi),不過到底賈母還沒昏了頭,只到東路院待客的地方去,打發(fā)人去叫賈赦和“法師”
賈赦正和性禪談?wù)撓葮s國改革軍制之事,因先榮國曾招僧兵征討叛亂的高句麗,性禪的師父就是其中一員,他對軍制也是有些了解,相談甚歡之時,劉四慌忙進來稟報,說老太太來了,想見見金光法師。
賈赦雖不高興,但也不敢忤逆賈母,只得對性禪告罪了一聲,性禪連連說道無妨,讓賈赦感覺很有面子。
因為性禪是以賈琮朋友的身份來的,賈赦干脆讓他進了自己房內(nèi),而不是去待客的地方,從賈赦房內(nèi)出來,性禪淡定的跟著賈赦走,心里感覺很無奈。
“難怪三弟不愿意親近他家人,真真是……唉,除了他父親,也真是沒什么人明白些了?!毙远U暗自搖了搖頭,北城三友的官面兒身份都很高,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性禪的身份還要比趙啟明超然一些,因為性禪是“方外之人”,而趙啟明在面對榮國府這樣的家庭的時候……
就顯得很拘束——先榮國賈代善的結(jié)拜兄弟,就是老皇城司老中車府令的父親,算起來,趙啟明身為老中車府令的義子和忠勇伯庶子,倒是真能論上些故舊關(guān)系,但第一任老中車府令都去了四五年了,人走茶涼這一點在天家,尤其深重。
賈赦領(lǐng)著性禪進了客房,見一片鶯鶯燕燕坐了一大堆,有些沒反應(yīng)過來,不過到底回過神來:性禪是化外之人。
不過,賈琮若是聽性禪是化外之人,估計都笑出聲來。
每天喝酒吃肉,還親眼見了性禪屋里幾個“尼姑”,他算甚么化外之人。
不過,他對性禪的人品有信心便是了,也沒見他強迫哪個跟他走的,兩情相悅的事情罷了,最多最多也就是個私德有虧,但這世界上誰敢說自己屁股真的干凈?
“貧僧見過太夫人?!毙远U對賈母行了一禮,以他的身份,若不算賈琮那一層關(guān)系,他就是只用拜賈母。
“法師不必多禮,今日算是老婆子做了一回東道,只我這二孫子想見見北城三友之一的金光法師真相,方才邀請法師來此,倒是叨擾法師了……”這也算是給賈赦上眼藥,畢竟,用了“叨擾”二字,但又不能記在賈母身上,只得算在賈赦身上了……
“太夫人,貧僧與赦……赦老爺之子賈琮相交莫逆,引為知己,萬萬不必如此……”性禪這話剛出口,就暗道不妙,說漏嘴了。
不過,到底已經(jīng)開了口,沒有收回去的道理,他只得硬著頭皮接著說道:“太夫人聽過北城三友之名,也好叫太夫人知曉,賈琮,便為北城三友之一?!?p> 賈母明顯愣住了,片刻,她強笑道:“法師說笑了,北城三友盡是內(nèi)罡,我那……”
賈赦終于開口,道:“母親,琮兒在離去前,便已是內(nèi)罡高手,學(xué)的,正是父親的《碎山拳》”
賈母聞言駭然,臉皮都在顫抖,端起茶杯,也不說什么,只道讓王熙鳳給性禪添茶。
性禪見是送客之意,忙道:“太夫人、赦老爺,今日叨擾了,貧僧回頭得了空再來訪,今日寺中尚有法事……”說完,匆匆一禮,逃竄似的去了。
身后傳來賈母的怒火之聲。
“老大,你眼里可還有我這個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