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劉嘴上說著無所謂,重在參與,等真的送學(xué)生進去以后,自己又緊張得要命,坐立難安。
駱老師坐在被曬的發(fā)燙的欄桿上擦了一把臉上的汗,擰開礦泉水瓶灌了一大口水,才有力氣去瞅一下周圍的人。
幾個老師都圍坐在不遠處的小賣部門口,幾把紅黑色的大傘勉強擋住了熾熱的陽光,在地上投下兩個影圈。兩個保安一直在勸著老師們?nèi)バ菹⑹遥抢蠋焸円粋€個像是被釘在地上一樣一動不動。
“老劉啊,你別走了,你晃得我眼睛都暈了?!瘪樌蠋熮D(zhuǎn)頭有氣無力地喊了一聲。
老劉置之不理,撐著自己胖胖的身體走來走去,氣喘吁吁的,黏膩的汗水都沾濕了背上的薄衣裳。
駱老師又喊了一聲,見他依舊堅持,也沒有再去管他,捏扁了空礦泉水瓶之后又去買了一瓶礦泉水。
等他回來的時候,老劉終于走不動了,靠在火辣辣的欄桿上喘著氣,目光依舊一動不動地盯著門口。
“老駱啊,我是不是眼花了,我剛剛好像看到茗雙那個丫頭的身影了。我千叮嚀萬囑咐讓她不要提前交卷,她不會忘記了吧?”
駱老師把瓶蓋擰開,目光忍不住在門口溜了一圈,什么也沒看見,嘴上還不依不饒地說著老劉,“我說你是不是有點神經(jīng)過敏,哪里有什么丫頭,那群孩子都在寫試卷呢。我說老劉,你別太緊張了,就是一場考試啊?!?p> “你還好意思說我,是誰前兩個月念叨了這么久陸茗雙那孩子請假的事?叨叨叨得吵死了?!?p> 駱老師冷哼一聲,不甘示弱,“我還不是擔(dān)心你一把老骨頭受不了刺激?別以為我不知道那些臭小孩心里在想什么,好好一棵苗子把心玩野了怎么辦?”
老劉倒是豁達,呵呵笑了一聲,胖胖的臉上有幾道笑紋,幾分彌勒佛的模樣。
“我不擔(dān)心她,那孩子看著小小個,其實心里對什么都很有數(shù),我唯一要擔(dān)心的就是她會隨著自己的性子亂來?!闭f著又嘆一聲,“這次第一個出考場的,我可不希望看見她了?!?p> 駱老師想起上一次比賽的情形,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閑著沒事游蕩過來的教科組長聽到他們的對話,重重拍了一下老劉的肩膀,笑著說,“你倒是希望早點見到你的得意門生,我怕是今天實現(xiàn)不了了?!?p> 他的眼神朝門口那邊示意,老師們一下子緊張了起來,紛紛扭頭朝那邊看了過去,有一些其他學(xué)校的老師比較著急,已經(jīng)沖上去了。
老劉和駱老師也像反射弧慢半拍后知后覺鐵皮欄桿的滾燙一樣,唰地躥了起來。
“誰?!哪個學(xué)校的?不會真是那個臭丫頭吧?!”
老劉擼起袖子就沖了上去,心里已經(jīng)組織了一萬句斥責(zé)學(xué)生的話,駱老師和組長拉都沒拉住。
教學(xué)樓的紫藤樹亭亭如蓋,濃蔭翠柳,地上的光斑隨風(fēng)吹動搖曳,一個看不清身影的人下了樓,漸漸靠近大門口。
“我看看是誰——葉淮?!怎么是這小子?”駱老師和老劉大吃一驚。
組長搖搖頭,從后面追上來,無奈道:“早就和你們說的,你們非得這么著急,鬧笑話了吧?”
但一小的老師們現(xiàn)在實在顧不上是不是鬧笑話了,一窩蜂涌上去追問,外圍幾個外校的老師還抓著一小的老師嘀嘀咕咕地詢問,“怎么又是你們一小第一個出來?這不會也是什么天才型學(xué)生吧?”
一小的老師也很無奈,圍著自己的學(xué)生問也不是不問也不是,有人答道:“這是葉淮,你們認(rèn)識的。”
葉淮走出大門口,第一時間目光下意識巡視了一圈,沒找到那個熟悉的身影,眉頭微不可察地皺了皺。
老劉瞪他一眼,問道:“你怎么這么早就出來了?也不多再看看試卷?到時候要是粗心,你看你徐老師削不削你?!?p> “知道了老師?!?p> 葉淮避開了問題,沒說為什么早出來,簡單回答了兩個問題之后就退到了后面休息。
陸茗雙出來的比較晚,倒不是她刻意放慢速度答題,而是她臨時接到了一個視頻電話,她掛斷之后換了個僻靜的地方接聽。
她出考場出得早,一直待在休息室里,葉淮出去之后不久就到了收卷時間,陸茗雙出休息室之后就趁機接了這個催命一樣叫個不停的電話。
“打我私人電話,你最好有十分要緊的事情?!?p> “寶貝,你對我可真不客氣,但我還是這么喜歡你?!彪娫捓飩鱽韯疟监说膿u滾樂,夜行的聲音有些模糊,似乎在喝什么東西,還停頓了一下。
“好了不開玩笑,正事。最近有個大事,希伯來的海外集訓(xùn)營開始招納學(xué)員了,怎么樣,要不要一起參加?”
海外集訓(xùn)營?
陸茗雙蹙了蹙眉,看了一下腕表的時間,“大概什么時候?”
“三個月,剛好是你暑假的時間?!币剐械穆曇艉艘幌拢坪跏窃诤褪裁慈苏f話,陸茗雙耐心等了一會兒,她又道:“這次不忽悠你,我和K都會去,你也來吧。S那個半桶水就算了,你再問一下R。”
“機會難得啊,希伯來那邊出來的人可都是狠人,他的一體化訓(xùn)練模式對我們極有益處。”
陸茗雙當(dāng)然知道,傳說希伯來是集訓(xùn)營的創(chuàng)立者的名字,也是那個組織的一個象征。那邊的專業(yè)化訓(xùn)練對異能者來說是可望不可即的寶貴機會,每年雖然都會對外吸收人才,但還是供不應(yīng)求,幾乎每個知道希伯來集訓(xùn)營的異能者都渴望加入進去。
“好,安排完了告訴我一聲?!?p> 希伯來,能提高實力的好機會,她當(dāng)然不會錯過。
“好,那你等我電話,順便祝你考試順利,寶貝。”
陸茗雙出去的時候,不出意外見到了有點著急的老劉和組長,她余光劃過葉淮白皙俊秀的臉,調(diào)整了一下站立的姿勢,繼續(xù)聽訓(xùn)。
老劉他們呦呵著上車離開的時候,原本站的遠遠的葉淮走過來沒頭沒腦地問了一句,“你會去一中嗎?”
“嗯?”陸茗雙看向他。
葉淮輕笑了一聲,沒說什么,只是道:“一中是東城最好的高中?!彼阅阋欢〞サ摹?p> 葉淮爬上車廂,目送著陸茗雙走上另一輛車,心里的思緒糾纏在一起,良久才微嘆一聲,指尖捻起一本書的頁尾,蓋在自己臉上。
......
陸茗雙收到希伯來正式的通知的時候,競賽結(jié)果還沒出來,蘇哲準(zhǔn)備參加的升中考和暑假都悄悄臨近了。
蘇哲抓著自己亂糟糟的頭發(fā)瞇著眼睛瞧書本,嘴里的英文念得磕磕碰碰,大清早的水霧濕重,蘇哲的手肘撐在陽臺的鐵皮欄桿上,沒一會兒就暈開了一片濕痕。
“狗哲,別讀了,下來吃早餐?!?p> 樓下傳來一道喊聲,蘇哲聽著怪熟悉的,低頭一看,居然是陸茗雙。
陽臺上蔓延的花草枝葉疏疏密密,隱約露出下面一個小小的身影,黑衣黑褲,戴了頂棒球帽,手里還拿著早餐。
蘇哲笑彎了眼,趁著蘇母還在廚房哼著小曲做早飯,貓著腰打開了門,偷偷溜了下去。
“居然有豆?jié){!雙雙,不愧是兄弟啊,就是懂我。”
陸茗雙哼笑一聲,把袋子塞給他,二人就著花壇邊上的瓷磚挨著坐,慢悠悠地吃了起來。
“你真要一個人去這么久?”
陸茗雙吸了口豆?jié){,瞇了瞇眼眸,笑問他,“不放心我?”
蘇哲:“能放心才怪,你別一言不合就動手,少搞點事?!?p> 陸茗雙擺了擺手,她的腳丫點不到地板,只能晃悠兩下,有些悠閑的模樣,側(cè)過的半張臉沐浴在陽光下,瞳孔純黑如寶石,眼尾微微上挑的樣子露出幾分妖異。
似乎是感覺到了陽光的溫度,陸茗雙微微瞇了瞇眼,眸中碎光閃閃,星河入懷,聲音有些淡然的慵懶。
“我很好,不會亂來的?!?p> 蘇哲明顯不信,轉(zhuǎn)頭咬了口包子。
陸茗雙今天卻像心情不錯,隨口道:“狗哲,我得了一副好畫,很漂亮?!?p> “知道了?!?p> “還有一個朋友,劉屹已經(jīng)拿了卡牌了。”
“嗯。”
“狗哲,我要去集訓(xùn)營了?!?p> “你好煩,知道了。”
陸茗雙露出一個笑,眼眸干凈純澈,迎著天邊橘紅的朝霞,笑得很開心。
蘇哲愣了一下,嘴里的包子都忘了吞下去。
他很少見到陸茗雙這樣的笑容,純粹的,干凈的,毫不掩飾的喜悅,眸似琉璃,感染得人的心情也一下好了起來。
“狗哲,那里有很多同伴?!?p> 陸茗雙轉(zhuǎn)頭看他,微卷的長發(fā)垂落肩頭,細帶隨風(fēng)飄揚在身后,“我很期待在那里的成長?!?p> 不再是從前一直以來的獨行俠或者雙刀客,陸茗雙會遇見更多志同道合的人,擁有更高的力量。
蘇哲偏頭也笑了,心里微軟,輕聲應(yīng)了,“嗯?!?p> 雙雙,要遇見更好的人,一直開心下去。
陸茗雙撐著花壇邊緣跳下去,揮手和蘇哲說了再見,蘇哲啃著包子跟她道了別,心情也隨著她的笑顏變得越來越好。
朝陽下的笑靨漸漸隨著影子消失不見,蘇哲帶著祝福和陸茗雙約定三個月后再見。
但他不會想到,前九年無數(shù)次相互問候過的道別,在今天成了真。這一句再普通不過的“再見”,和下一句“我回來了”,相隔九年。
帶著那一張笑靨,時隔九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