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總是有共同點的

　　沈若的聲音已經(jīng)氣若游絲：“也談不上新靈感。就是關注點的問題。別老想建筑了，想想別的——書架，你們考慮過書架嗎？我一個朋友的書店里發(fā)生過一次入室襲擊暴力事件，他女朋友差點被壞人利用書架砸死了！可是，書架那么重，怎么推倒呢？”

　　沈若說的，就是未來趙耀形容的“沈若被殺”當晚的情景。她之前只顧驚訝于自己“慘淡的命運”，的確被那個場景的黑暗、追逐、刀刺、鮮血，不知身份的神秘人，以及推倒的書架帶來的驚悚框住了。她竟然沒想過一個問題：如何推倒書架呢？為何推倒書架呢？

　　卓然當然知道她說的是什么，可憐的現(xiàn)在時空的趙耀，伊娜書店的趙耀，只有他一個人不明白，還在問：“你哪個朋友？你怎么沒和我說過？”

　　未來趙耀沒撐住，說了一句話：“她說的那個朋友是我?！?p>　　同一個時間，不同的空間，四個人都打了個冷顫。伊娜書店的趙耀心里一揪，頭昏眼花了幾秒，等他清醒過來，聽到沈若在繼續(xù)闡述：“我記得大學的時候，我們學校圖書館有新舊兩個館，老館是那種舊式書架，邊上有個搖把，地上還有軌道，通過不知道是液壓還是什么千斤頂那種原理，讓無比沉重的書架移動。伊娜書店不是那種書架，可是，我去看到了那種軌道的痕跡。”

　　趙耀已經(jīng)從三樓下到一樓的書店，他微微有些顫抖地看著書店的地面，過去與現(xiàn)在重疊在一起，聽到卓然叫他，他深呼吸了一下，靠在一個書架上，回應沈若：“對，因為原來的伊娜書店曾經(jīng)用過那種書架。其實，也不是書架。伊娜書店這個建筑，最開始，是民國時期的一家私人銀行。有半地下室存放金條和貴重物品，一些不是那么vip客戶的東西，就存在一樓，和書架很像，但不是完全相同，只有幾排。后來，那些變成了書架。我們工作室替這個建筑做一個重新的內(nèi)裝的時候，書架都改成了新的。但那些軌道的痕跡，經(jīng)過改造，留了下來，這是當時我和克里斯一起討論決定的?！?p>　　四個人沉默了一會兒。趙耀只覺得整個身體像累極了、餓急了的時候，像小時候大考之后，有些發(fā)麻，有些虛空。沈若從床上爬起來喝水，看到卓然私信自己：“接著說吧，不然趙耀又多想了?！?p>　　沈若打起精神來，使勁掐了掐額頭和太陽穴，“趙耀，你沒事兒吧？我是這樣覺得，真的只是猜測。你一直從建筑本身入手去思考密室失蹤的可能性，忘了一件事，建筑內(nèi)的物品。書架就是建筑內(nèi)的物品。實際上，你當時作為內(nèi)裝工程的負責人，對建筑雖然很熟悉，對書架和各個物品，并非絕對熟悉，對吧？”

　　“嗯，”趙耀依然倚在書架上，倚在他最后對時寧說話的地方，“有盲區(qū)。那天，實際上還有幾架舊書架在。但就像你說的，書架因為體積太大，會造成視角的盲區(qū)。不管是時寧，還是那天可能同時存在在書店的另一個人，我都有可能沒看見——我在著急找時寧的時候，對于一些我認為不可能藏著一個人的空間，自然是略過去了。比如兩架非常近的書架?！獣r寧的手機，在我的雙肩包里。我從打他的手機，聽到它在我身上響起的那刻，就沒法保持冷靜了?！?p>　　“而之后，”卓然說，“在你們正式確認時寧失蹤并且報警的幾天之內(nèi)，伊娜書店是被收拾過一遍的。那些舊書架都不在了。”

　　“不是不在，”未來趙耀又一次發(fā)言，“克里斯說他喜歡，運到他租的一個倉庫里了?！?p>　　“你到底是誰？”伊娜書店的趙耀，終于不再依靠書架依托自己的身體，而是站了起來，走向大門口，望著外面的夜色和燈光。

　　未來趙耀下了線。卓然也退出了群聊。沈若告訴趙耀：“他不是敵人。他什么時候以本來的身份來見你，應該由他自己決定，相信我，愛你?！?p>　　趙耀沉默了很久，后來才告訴沈若，他知道了，囑咐沈若早點睡，在劇組注意安全。

　　又一次的劇組生活就這樣開始了。世界上就是有一條規(guī)律：當你深入其中，你找不到一個專業(yè)的團隊。專業(yè)的團隊，存在于想象和他處。沈若第二天就遇到了制片部門忘了給自己訂飯的事情。事情雖然是小事，鬧又不好，不鬧又顯得軟弱。沈若只好打聽了制片主任的房間在哪兒，親自去申請一個吃飯的名額，聲明自己的存在。結(jié)果就是，導演和總編劇倒是沒怎么難為自己，可是沈若的那個小標間從此人潮涌動，演員和經(jīng)紀人在走廊探頭探腦，分批次交叉進來“聊戲”，實際上就是希望沈若給他們加戲。

　　如果沈若說：“我又不是總編劇，我說了不算?！彼龔拇司鸵徊鹊降琢恕Ｈ绻Q(mào)然答應，各種麻煩也就要開始。沈若聽著一聲聲敲門聲，心驚膽戰(zhàn)。最嚇人的是“八卦中心”——化妝組小妹妹們，早就被各個演員分別收買，也時不時來坐著探聽點消息。而且沈若來到這里才三天，就遇到了劇組將前來探班的人安排進沈若房間住宿的情況。

　　趙耀聽著這一切，長大了嘴巴，“你太單純了，你需要我去給你當助理。你那個韓浩宇不管你嗎？”

　　這真是問到點子上去了。問題是韓浩宇本身還被劇組的復雜關系搞得頭大，這幾天連“柳心”兩個字都不提了，往統(tǒng)籌屋里送了好幾次水果，終于安排上了通告。一個下午，他穿著漢服、頂著頭套、抱著劍、帶著妝就來敲門，“我去現(xiàn)場了。你千萬別去，復雜得很，我給你探探路。柳心手機放你這里，別被鬼拿走了?！?p>　　沈若逗他：“意思是你房間有鬼唄！”

　　韓浩宇受到驚嚇，逼著沈若連說三聲“呸呸呸”，和另外幾個“劍俠”飄走了，其中就包括那個安喬齊奧，他特意故作親切地向沈若揮揮手，喊著“師姐好”，表明自己和編劇老師有關系。韓浩宇不動聲色，但是兩分鐘后就發(fā)來微信：“你別和別的男演員弄出點什么來！”

　　“你以為我是你??！”沈若氣到。

　　寫劇本寫得頭暈，沈若想起了柳心這件事，打電話給了王志偉。“王先生，我是沈若，你說話方便嗎？你那邊有沒有查到什么？”

　　王志偉倒是態(tài)度特別熱情，好像很信任沈若，他說自己和女兒暫時搬了家。物業(yè)都說沒有可疑人士進來，尤其沒看到柳心。至于中介公司，他去過了，找到了負責自己家那兩套房子的中介，就是帶韓浩宇去過柳心出租房的姑娘。那姑娘說安娜一直和她聯(lián)系。而她是上吊事件后入職的，交接的時候，也沒人和她說安娜死了、死在那個房子的事兒。

　　“中介姑娘太可憐了，還嚇得一直哭呢?！蓖踔緜シ炊X得愧疚起來。

　　“這么說，”沈若再次捏捏太陽穴，“有人不僅冒充安娜去接近你女兒，還去接近中介？王先生，你家是不是很有錢啊？你可小心一點啊，最好報警。”

　　王志偉猶豫了一下，“可是，報警的話。別的不說，總會牽扯到你們那個朋友——柳心，她不是個小明星嗎？”

　　“您怎么和韓浩宇一個腦回路?。俊鄙蛉舾锌?，同時覺得自己說這句話的時候，特別像趙耀?！斑@樣吧，我這邊也想想，然后有什么線索呢，咱們再溝通?！?p>　　“好。沈小姐，你也注意安全??！”

　　“對了王先生，你還有安娜之前的微信嗎，能把她朋友圈截圖給我嗎？”

　　王志偉答應了，沈若打開柳心手機，去查看柳心自己的朋友圈，一條一條地，與王志偉發(fā)來的截圖作對照。

　　“她們倆之間，總感覺像有些聯(lián)系似的。”

　　這個聯(lián)系，在半小時后，被沈若找到了。不僅如此，那個同樣住過那間房子的女演員米夢佳地微博小號，與她們也有一個重合之處：他們，都曾經(jīng)在橫店，找過同一個塔羅師算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