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這種人渣,陳江河沒什么共情心,像踢垃圾一樣把絡(luò)腮胡子的尸體踢到一邊,用一旁的破布擦了擦靴子上的血跡。
接著從漢斯腰間拽下一串鑰匙,走向了里間的房門。
之前這個漢斯說過這里面關(guān)著一個供他們?nèi)返呐?,陳江河不用想也知道里面的場景絕對不會好看。
將手放在門把手上,陳江河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將鑰匙插了進去。
隨著喀噠一聲,門鎖應(yīng)聲打開,房門被緩緩?fù)崎_。
一股難聞的氣味撲面而來,雖然帶著防毒面具,陳江河還是忍不住皺了皺眉,這股氣味除了有股惡臭以外,還夾雜著一絲并不常見的味道。
屋子里非常黑,陳江河打開眼鏡的微光夜視。
這是一個非常狹小的屋子,之前應(yīng)該是作為儲藏間設(shè)計的,右手邊的一個小柜子幾乎都占據(jù)了三分之一的房間,上面凌亂的擺著一些針管還有散落的性狀不明的粉末。
緊貼著小柜子的旁邊放置著一張狹窄的行軍床,而行軍床的被子中,一個人形正在發(fā)抖。
“嘿,”陳江河盡量讓自己的語氣輕松,小聲招呼了一聲被子底下躲藏的人:“我是……警察?!?p> 他本想說特工,但是想到特工的名聲比暴徒好不到哪去,索性改了個口。
隨著細微的窸窸窣窣聲傳來,骯臟不堪的被子被拉下來一條小縫,一雙布滿血絲的無神的眼睛從被子的縫隙中露出來,恐懼地看向陳江河。
“別緊張,”陳江河伸出雙手示意自己沒有惡意,向前走了半步。
然而被子里的女人卻像是被嚇到了,渾身一顫往床角拱去,在角落中抱作一團瑟瑟發(fā)抖。
隨著被子往下一滑,陳江河終于看清了這個女人的臉。
與其說是女人,倒不如說是女孩,她很年輕,看上去不到二十,但是卻面容枯槁,眼窩深陷,臉頰和脖頸處都有被毆打過的淤青。
陳江河把目光落在女孩伸出來拽住被子的手臂上,她的左臂回彎處已經(jīng)潰爛了,顯然是過多的靜脈注射導(dǎo)致的感染。
雜種。
聯(lián)系到柜子上的粉末和注射器,陳江河立馬想到那三個暴徒對這個女孩做了什么。
這個女孩已經(jīng)被折磨的沒有人樣了,精神上也出現(xiàn)了一些問題,陳江河不再向前,反而是向后退了回去,將語氣放到最平緩:“不用害怕,外面的人已經(jīng)……已經(jīng)被我抓走了?!?p> 陳江河沒有說‘死了’這種刺激性的詞語:“我是來……”
說到這,陳江河一時語塞。
他是來干嘛的。
救她?
他很清楚這個女孩的狀況——長期的囚禁虐待、大劑量藥品成癮、傷口惡化感染,這些癥狀是表面就能看出來的。
其他像錢流感致病、免疫系統(tǒng)崩潰、創(chuàng)傷性心理疾病這些內(nèi)在的癥狀雖然沒有經(jīng)過醫(yī)學(xué)確診,卻也幾乎是板上釘釘。
如果是和平時期,她或許還能保住一條命。
但現(xiàn)在——陳江河看了看外面漫天風雪的暗區(qū)。
別說是他孤身一人,就是聯(lián)合部隊都沒能力,也不可能救得下這個女孩。
更何況這里是暗區(qū)。
然而正當陳江河沉默的時候,女孩卻說話了,她的聲音非常嘶啞,咽喉的發(fā)炎化膿讓她幾乎只能用氣聲說話。
“讓我死吧……”說著,她布滿血絲的暗淡眼珠中突然滾出淚水,順著深陷的眼窩流了下來,眼中帶著祈求甚至是渴望,她抽噎著小聲嗚咽道:“……求你了?!?p> 陳江河長這么大從來沒有看到過這種眼神,那種直刺心魄的絕望與對死亡的渴求讓他幾乎忍不住戰(zhàn)栗。
他難以置信,這種眼神怎么會在一個二十左右的年輕女孩眼中流露出來。
陳江河艱難地咽了口唾沫,微微顫抖的手將手槍從槍套中把了出來,緩緩撥開保險將槍口對準了女孩的頭。
他別無選擇。
抬起手槍的瞬間,一股緊張惶惑帶來的惡心感讓他干嘔了一下,陳江河眼圈被憋得泛紅,指著女孩的槍管隨著他的手一起抖動著。
食指搭在冰冷的扳機上,陳江河牙關(guān)緊咬,發(fā)出咯吱吱的聲響,他瞪大了眼睛,食指發(fā)力,扳機卡簧發(fā)出的咯咯聲在暗區(qū)靜謐的夜中異常清晰——
“草……”
最終,陳江河還是沒有勇氣對著這樣一個女孩扣下扳機,這遠比他當初第一次開槍打死巴斯的時候要艱難得多。
他低聲狠狠罵了一句,將手放下,使勁搖頭道:“對不起……對不起凱特……我……我真的不能?!?p> 然而,女孩卻緩緩伸出了布滿潰爛針眼的手,示意陳江河將槍給她。
“可以給我嗎,”女孩的眼中露出一絲堅定,看著陳江河。
陳江河神色復(fù)雜地看著渴求的女孩,猶豫了片刻最終還是把槍交給了她。
足智如他,此時沒有更好的辦法了。
女孩摸了摸手槍,朝陳江河投來一個感激的笑容:“我的父親大概有一米七六左右,很瘦,穿著灰色的衣服,鼻梁很高……如果你能看到他,請代我轉(zhuǎn)告他,我很愛他?!?p> 隨著女孩的話,陳江河的身子忍不住顫抖起來,他的喉結(jié)上下滾動著,呼吸也變得急促起來——
女孩描述的正是他親眼目睹的,三個暴徒之前虐殺的那個中年男人。
“……好,”陳江河艱難地應(yīng)到,幾乎是在喉嚨中一個字一個字往外擠:“我,我會轉(zhuǎn)告他?!?p> “謝謝你,”女孩虛弱地朝陳江河點頭致謝,將手槍頂在自己的下頜上,兩只手握住了槍柄:“警察先生?!?p> 陳江河雙腿如灌鉛一般,挪動著走出了屋子,緩緩將門帶上。
噠。
房門并不厚,消音器下壓抑的槍聲從屋中傳出,透過門板鉆進了陳江河的耳朵。
“我……”
他再也忍不住,抱住了自己的腦袋,靠著門板滑坐在地上,雙肩顫抖著無聲地哭了起來。
良久,系統(tǒng)緩緩開口說道:“這種事……每天都在發(fā)生……”
“我知道,”陳江河哽咽道:“我當然知道。”
“你應(yīng)該慢慢試著去接受?!?p> “我接受?我怎么接受?”接著,他咬著牙指向房門,心中怒焰驟然騰起,如烈火燎原。
他抬起泛紅的眼睛:“她還是個孩子,她應(yīng)該在學(xué)校里讀書,她應(yīng)該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去逛街,她應(yīng)該去旅游,去野炊!”
陳江河豁然站起身,怒目圓睜,眼淚止不住地流下來:“就因為這個什么所謂的‘游戲測試’!就因為她是他媽的所謂的‘社會邊緣人’!她就應(yīng)該被拉進這個世界?!”
“她就應(yīng)該被他媽的扔進這個暗區(qū)?!她就應(yīng)該被他媽的擄走,被注射成癮藥物、被凌辱、被毆打、被折磨,最后用三塊錢一枚的九毫米子彈打死自己,死在一間不足五平米的房間里,死在他媽的一張破床上,然后爛在這個世界里?!”陳江河歇斯底里地嘶吼起來。
他不是不接受全境封鎖這個游戲的設(shè)定,而是因為這些人都曾是實打?qū)嵉娜?,他們都是像自己一樣被強制傳送進了這個叫做《樞紐》的游戲世界中,做所謂的“測試”。
他們不是數(shù)據(jù)構(gòu)成執(zhí)行邏輯的NPC,陳江河不懂為什么有人敢于如此草率就左右一個活人的命運。
系統(tǒng)也知道,雖然陳江河看似運籌帷幄,機敏狡猾,而且還被賦予了遠超常人的特工體質(zhì),但他本質(zhì)上還是那個愿意安安穩(wěn)穩(wěn),恰恰爛錢的混子主播。
正如他自己所說,他只不過是個貪財?shù)钠胀ㄈ?,僅此而已。
殺戮、算計、威脅,這些常人一輩子都難以觸及的東西現(xiàn)在卻每天伴陳江河左右。
這件事只是一個導(dǎo)火索,他太需要發(fā)泄了,系統(tǒng)知道如果不讓陳江河發(fā)泄出來,難保會給他的心里造成更大的創(chuàng)傷,索性不再言語,任憑陳江河嘶吼。
“草!”
陳江河大罵著從儲物空間中拿出步槍,咔嚓一聲拉動槍栓,對著地上三個暴徒的尸體扣住了扳機。
“你媽的!雜種!”
子彈怒射而出,一如陳江河的怒火,將三人的尸體打得血花四濺。
直到步槍響起來咔咔的空倉聲,陳江河才停下了手,呼呼地喘著粗氣。
接著,他把打空的彈夾甩出,重建將滿彈的彈夾裝填好,又走進屋里從女孩的手中拿回了手槍。
“我一定要見到這個所謂的‘締造者’,然后宰了他,”陳江河走到門口推開了大門,冷風如刀刃般刮在他的臉上:“再拿走他所有的紐帶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