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當下愣住,這一愣直到月落烏啼天將破曉時也沒緩過來。
文安的話猶在耳畔余音繞梁:“你道他最近為什么總黑著一張臉?那是因為他看見你和嚴勵成走得太近,心里吃醋卻又說不出口?!?p> “他是個傻子,你也是個傻子,若是就這么錯過了,我都替你們感到可惜。”
我呆呆地躺著,望著頭頂上乳白色的帳幔,心里頭朦朦朧朧的,說不上來是什么滋味。
直到雄雞報曉我才打了個盹兒,這一盹就睡過了頭。
糟了,今天還有手術呢。我心道不妙,頭發(fā)也沒來及綁就跨上自行車沖出了門。路上我踩風火輪似的踩著踏板,途經(jīng)坑坑洼洼的青石板路時,一個急轉彎沒控制住,連人帶車甩了出去。
我四仰八叉地倒在路上,痛得五官移了位,連淚花都飆了出來。路過的人好心扶起我,我倒吸著冷氣站起來扶起自行車,發(fā)現(xiàn)不僅車鈴摔歪了,灰格呢子褲也被我摔破了個大洞。我狼狽不堪地挪到醫(yī)院,悄悄溜進休息室將褲子撩起來檢查傷勢,除了流血紅腫外沒什么異樣,看來只是皮肉傷。
我簡單用清水洗了下傷口,換了護士服如往常一樣巡房。今日有好一批傷員出院歸隊,我給他們辦好手續(xù),送他們出了院門,一時還有些舍不得。他們中有人沖我揮手道:“顧護士再見!”我笑:“是‘再也不見’!希望你們下次都別在上這兒來了!保重!”
門口已有軍用卡車來接,從車上下來一個熟悉的身影。我心里莫名顫抖了一下,他已走向我,皺著眉伸出手來輕觸我耳后:“這是怎么了?”
我“嘶嘶”地叫出聲來:“疼,疼!”
穆嘉生眉頭皺得更深些:“怎么受傷了?”
我朝他笑了笑:“沒事,就是早上騎車的時候栽了一跤。”
他問:“還有哪兒摔著了?”
“我真沒事兒?!蔽肄D圈給他看。
他一言不發(fā)拽我到休息室坐下:“給我看看?!?p> 我裝傻道:“看什么?”
“我在車上就看見你一瘸一拐的了,還逞強?!蔽抑缓昧闷鹧澞_給他看。他沒好氣地睨我一眼:“虧你還是護士,就這么處理傷口,也不拿紅藥水擦一下?”
我扁扁嘴道:“紅藥水多金貴啊,我這點小傷用太奢侈了,還是留給傷員吧?!?p> 他頓了頓道:“你等我一下?!贝掖页隽碎T又回來,手上拿著東西,“這是我車上備的紅藥水和棉簽,不算浪費醫(yī)院資源?!?p> 我情不自禁地夸贊他:“穆嘉生,你還真是個百寶箱?!?p> 他半跪下來,用棉簽蘸了藥水輕輕涂抹到我腿上。我“嘿嘿”笑了一聲:“我還以為這一下非得給我摔成腦震蕩,至少也是個骨折什么的,看來我還是挺皮實的?!?p> 他無奈地嘆了口氣:“顧清平,你還真是心大。”
我心念一動,手指輕輕戳了戳他的肩頭:“你不生氣啦?”
他低著頭看不見表情:“生什么氣?”
我嘟囔道:“誰知道你生什么氣?!?p> 他拍了拍手站起身來:“好了,我走了,這幾日傷口不要沾水?!?p> 我向他歪了歪頭,眨眨眼睛道:“小穆哥哥,周末來吃飯呀?”
他咂了咂嘴,故作正經(jīng)道:“你請我就去?!蔽颐蛑觳蛔屪约盒Τ鰜怼?p> 我在廚房里哼著歌兒快快樂樂地舀水洗菜,文安瞅了我一眼,問:“怎么,和穆大哥和好了?”
我在歌詞里插了一句“嗯啊”回復她。
“瞧把你高興得,還說不喜歡人家,口是心非!”
我道:“我什么時候說過不喜歡他了?我只是不確定?!?p> “這下好了,皆大歡喜?!彼χ鴾惿蟻?,“我說,你們打算什么時候捅破這層窗戶紙?”
“不急?!?p> 事實證明,現(xiàn)在說皆大歡喜還為時過早。
嚴勵成夾著一摞書微笑著站在門口:“你好,我是來找顧小姐的?!?p> 穆嘉生正和文父彎腰在天井處侍弄花花草草,聽了這話不由得一怔,似乎全身的肌肉都緊張起來。像是只炸了毛準備隨時進攻的獅子。我站在他身后默默地想。
嚴勵成見了我,露出招牌似的一口大白牙:“清平?!?p> 我差點被這聲“清平”酸倒,只得微笑著應道:“你怎么來了?”
“我來還書啊,”他道,又對門口的文母笑道,“順便來討頓好吃的,早就聽清平說伯母的手藝天下無雙,今天冒昧當了回不速之客,伯母不會怪我吧?”
我什么時候同他說過這些?
文母直笑成一朵花兒:“怎么會呢,快進來,我給你泡茶喝?!?p> “謝謝伯母?!?p> 嚴勵成坐在前廳悠閑地喝了會兒茶,見我在廚房忙進忙出,站起來道:“清平,我?guī)湍阋黄鹱鲲埌?。?p> 我還沒答話,文母已開口道:“這不成,哪有讓客人下廚的?小嚴,你和小穆就在前廳坐著,或者隨意逛逛,一會兒就開飯了?!?p> 他“噢”了一聲,這才看見穆嘉生,朝他道:“穆兄是顧參謀的副官?”
“是?!?p> “在下嚴勵成,是五十四軍第五十師一四八團副團長?!?p> “幸會?!?p> “穆兄今日來有何事?”
“無事,不過常來吃飯而已。”
“哦,”嚴勵成咧開嘴笑道,“我是第一次登門,今日是來看清平的,聽說她前幾天騎車摔了一跤?!?p> “你消息倒靈通?!?p> “實不相瞞,”嚴勵成假意壓低聲音,“我養(yǎng)傷的時候結識了幾位護士小姐,有她們給我當眼線,清平的一舉一動我都清楚得很?!?p> 穆嘉生冷笑了一聲。
我坐在廚房窗邊擇菜,耳朵豎得老尖聆聽前廳這二人的一言一行,直到他們走進飯廳,聲音小得實在聽不見了才作罷。一時開飯,嚴勵成熱情替我夾菜道:“清平,我瞧你最近瘦了,多吃點?!?p> 我受了這第一筷,堅決不肯讓他再夾,臉上堆了笑道:“瘦了好,說明最近減重頗有成效?!?p> 他笑了笑不再堅持。文父笑道:“小嚴對我們清平真是好?!?p> 嚴勵成笑道:“我受傷之時承蒙她悉心照料,對她感激不盡。”
我微笑道:“言重了,言重了。”
文華嚼著肉含混不清道:“嚴大哥,你不會也喜歡清平姐姐吧?”
他響亮地答道:“是啊?!?p> 我一口湯嗆在嗓子里,別過頭去咳嗽。穆嘉生拍拍我的背順氣,又給我倒了杯水:“喝點順順。”
全家人的目光像探照燈般在我和他二人臉上巡回。我再也受不了這種氛圍,站起來道:“我飽了,你們慢吃?!憋w也似地逃出了飯廳。
嚴勵成追出來叫道:“清平!”
我咬著牙盡量微笑著轉過身:“什么事?”
他似乎沒察覺到我的情緒,大咧咧道:“明天周日,我們去銀星看電影吧!”
“呃……我明天……不太方便呢。”我絞盡腦汁搜刮原由出來搪塞他。
“怎么?”
“她明日同我約好了上岳麓山去。”穆嘉生跨出來,盯著我的臉道,“是吧,清平?”尾調微微上揚。
我瞪他一眼,他怎么也開始叫我名字了?還叫得這么……柔情百轉的。
無論如何總算找到個理由,我借坡下驢,朝嚴勵成委婉地笑笑:“是啊,真是不好意思?!?p> 嚴勵成略略失望:“好吧,那下次再說?!?p> 我微笑道:“慢走?!?p> 送走了嚴勵成,我回頭叉腰對穆嘉生道:“我什么時候說好同你上山了?”
他無辜道:“剛剛?!?p> “那是搪塞嚴勵成的借口!”我跳起來戳他的腦門,“你你你,何時變得如此狡詐!”
他嘴角上揚:“這叫急中生智。”捉住了我的手道,“明天傍晚,岳麓山腳下見,一定要來,我有話對你說?!?
不沉默的螺旋
不知道各位有沒有“前一天覺得自己是神筆馬良,后一天覺得寫得是坨那啥”的體驗……(捂臉 強迫癥發(fā)作,今天花了半天時間把第九章重新捋過,女主的性格也重新思考過一遍力保穩(wěn)定不抽風~ 筆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