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兄,一定要來看我哦!”
睡夢中,許生又一次被驚醒,他看了看還在熟睡中的妻兒,嘆了口氣,披上衣服,慢慢的走到了院外。
此時已是一更天,時值秋末冬初,四處一片蕭條之色,自從夏天溺死鬼王六郎舍去自己投胎的機會救了投河的女子和她懷抱中的嬰兒,那王六郎便因此被閻王看中,去了定遠縣做了土地爺,近幾日他每每夢醒,都是王六郎在召喚自己的聲音。
“我餓……娘親,我餓……”屋里傳來自己小兒的哭喊聲。
“乖孩兒,娘親給你拿吃的去?!逼拮訙厝岬恼f道。
不多時,妻子手中拿著一小塊干巴巴的苞米面饅頭走到了許生面前:“相公,家里只有一點點糧食了,靈兒天天都叫著餓,你明天去河邊看看,看能不能再釣幾條魚回來。”
許生卻嘆了口氣道:“哪里還有什么魚,自打秋天,這老天連一滴雨水都沒有,那河水早就干枯了。怎么還會有什么魚??!”
妻子捅了捅許生又道:“那這也不是辦法啊,家里三個孩子,每天我只要想到孩子張嘴就要吃,頭就疼,要不然你找村東頭的老劉家借點糧”
許生眼睛瞪了妻子一眼:“現(xiàn)在這年景,誰家還有多余的糧食,還能借給你!”
妻子抹了抹眼淚道:“早前你還能釣點魚,自打那次你跳河救人之后,就說什么也不去釣了,如今這么多張嘴的,你叫我如何是好?”
許生心中煩悶,不耐煩的回道:“愛怎么樣就怎么樣,把缸底的苞米再倒一倒,明天開始,摻上野菜吃了?!?p> 妻子抽泣著也沒說話,轉(zhuǎn)頭回屋去了。
許生悶悶不樂的蹲在門口,望著遠處黑黝黝的群山,風兒呼嘯著,仿佛在悲鳴,又好似在說:“去吧,去吧。”
“去吧,去找六郎去!”許生此刻打定了主意,就想現(xiàn)在走,他看了看天色,轉(zhuǎn)身進屋開始翻找衣物,收拾好后,又和妻子交待道:“我去一趟遠門,快則十天半個月,慢則二十來天,你在家按照我說的,去山上挖些野菜給孩子吃,加上缸里還有少許余糧,應該可以撐到我回來之日?!?p> 妻子想問許生要去何處?想了想又憋了回去,想來自己相公必定是去尋糧或找人接濟去了,她默默的將許生的背袱又緊了緊,轉(zhuǎn)頭去廚房拿了兩個苞米面饅頭要給許生帶上,許生卻推開妻子的手道:“還是留給你們吧,我自有辦法?!闭f完,看了看已經(jīng)睡下的孩子,朝妻子擺了擺手,轉(zhuǎn)身踏出了家門。
定遠縣,離許生住的淄川縣尚有近三百里距離,許生心中念著妻兒,一路上風塵仆仆,累了就找破廟或者破房子歇息一下,餓了就挖野菜摘野果吃,古代的路不似現(xiàn)代,三百里的路,有山有水,常人需要七八天,許生卻只花了五天就到了定遠縣界。
詢問路人后,許生一路朝定遠縣城走去,路上漸漸行人多了起來,等到許生踏入城門后,不禁也是吃了一驚,自己一路走來,只見餓殍遍野,很多村落人煙稀少,到處都是哭泣自己親人餓死的鏡像,也讓許生越發(fā)著急,擔憂自家妻兒,但走入定遠縣界后,卻少有此番景象,許生還從郊外的一家大戶人家拯濟災民的施粥中搶到了幾個白面饅頭。
只見定遠縣城中心是一座虹形大橋和橋頭大街的街面。粗粗一看,人頭攢動,雜亂無章;細細一瞧,這些人是不同行業(yè)的人,從事著各種活動。大橋西側(cè)有一些攤販和許多游客。貨攤上擺有刀、剪、雜貨。有賣茶水的,有看相算命的。許多人憑著橋側(cè)的欄桿,或指指點點,或在觀看河中往來的船只。大橋中間的人行道上,是一條熙熙攘攘的人流;有坐轎的,有騎馬的,有挑擔的,有趕毛驢運貨的,有推獨輪車的……好一番熱鬧景象。
許生許久沒見過如此場景,不由得有些膽怯,他鼓起勇氣向一個街邊商鋪主人問道:“請問土地廟該怎么走?”
那人正在準備中午飯,見到許生衣衫襤褸,面有菜色的站在自家鋪子前,也不惱,細細打量了許生,忽然眉開眼笑起來,他大聲呼喊道:“這位便是淄川來的許相公嗎?”
許生納悶的看著店家笑面如花的臉,卻怎么也記不起來自己什么時候見過此人。
那店家擦了擦手,快步走到許生面前,伸出手握住許生,驚喜的說道:“果然是我們的大恩人許相公,大家快來啊,許相公來我鋪子里了?!闭f完,揪著許生的胳膊竟不讓走。
很快,周圍的人快速的圍上前來,眾人圍住許生,個個眉開眼笑,有朝許生打招呼的,有朝許生微笑施禮的,更有甚者,竟然幾個年長之人跪倒在地,口中叫道:“恩人,大恩人啊”
許生此時有些害怕起來,他不知道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事,這時店家開口說道:“許相公,您別害怕,我們都沒有惡意,只是前幾日,我們都收到了本地土地爺?shù)耐袎粝喔?,說近幾日會有一個來自淄川的許生,許相公到本地來找他,要說這本地的土地爺,那可是靈驗的很啊,要不是他,我們定遠也好似周圍縣城一般,餓殍滿地了。對了,土地爺可是交代過,許相公可是土地爺?shù)亩魅?,如果許相公來到了定遠,我們一定要好好招呼,千萬不可怠慢了。土地爺?shù)亩魅?,就是我們?nèi)ㄟh老百姓的恩人,許恩公,你可是和我老朱有緣啊,第一個,就來到了我的鋪子里,見到土地爺老人家,可要給我?guī)€好啊,就說我老朱感恩土地爺?shù)拇蠖鞔蟮?,可沒怠慢您那,哦。你看我,一直說,都忘記恩公還沒吃飯吧,俺老朱這就請許恩公到店里,背上好酒好菜,恩公就在本店吃飽喝足了,再去找土地爺不遲?!?p> 這朱家主人“啪啪啪”像連環(huán)炮一般說了一大通,許生這才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周圍的人也紛紛附和,顯然這老朱說的不假,可是許生心中惦念著家中妻兒,雖然肚子很餓,一來白吃白喝并非他性格,二來也怕耽誤了時間,只是自己衣衫襤褸的樣子,讓老朋友六郎見了不好,所以便說:“朱掌柜,不必多禮,飯菜先不吃了,可否借一套衣衫給我,你看我,這樣去見土地好似不太禮貌。”
旁邊一人立刻跑開,片刻后就拿著一套錦緞裁制的衣衫送到了許生面前說道:“許恩公,這是本店最好的衣料縫制的,早前土地爺托夢時給了您的畫像,所以我就縫制了這套衣服,還怕沒有機會給到恩公,卻沒想恩公竟然給了這個機會給小的,這衣衫就請恩公不要推辭,收下吧。”
朱掌柜見那人搶了自己的風頭,卻也不惱怒,只是瞪著那人吼道:“這也得有個先來后到吧?!?p> 一旁一老者說:“都別吵了,許恩公或許有要事,如果你們拉拉扯扯,耽誤了許恩公之事,你們怎么向土地爺交代?!?p> 此話一說,兩人也不再爭執(zhí),只是許生被那掌柜拉到了店里,用水擦凈了身上的灰土,穿上錦衣后便在眾人的帶領下來到了縣城的土地廟門前。
到了門前,一縷清風拂過,眾人心中想到或許是土地爺不想讓他們進去,便與許生道別走了,頓時偌大的土地廟前,只留了許生一人,那風仿佛有生命一般,繞著許生轉(zhuǎn)了幾圈,便帶著許生朝廟內(nèi)飄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