權(quán)力被濫用的時候，一切現(xiàn)實都是虛妄。
雒小億做夢也想不到趙楚德會動用武裝力量捉他去鎮(zhèn)政府。張宗昌集合了五名民兵，持自動步槍，在鎮(zhèn)政府院壩整裝待發(fā)……
趙楚德真想扇張宗昌幾個耳光，他被這陣勢整得哭也不是，笑也不是。他強(qiáng)忍著憤怒，對張宗昌吼道：“殺雞焉用牛刀？你幾個還對付不了一個雒小億嗎？誰批準(zhǔn)你動用武器的？誰借你的膽！”
張宗昌不解地說：“不是你說的動用武力，來硬的嗎？”
張宗昌整暈了趙楚德，趙楚德也整懵了張宗昌。他倆邏輯混亂，乾坤顛倒……
“媽滴逼，難道只有武器才算武力嗎？”趙楚德已是憤怒到了極點，脫口而出罵了張宗昌他媽滴逼。全鎮(zhèn)其他任何一個人敢罵張宗昌他媽滴逼，都將會得到無情的反擊，直到對方服軟道歉，甚至擺酒席為止。然而，今天被人罵他媽滴逼，張宗昌不得不吃下這顆啞巴虧，連吭一聲都不敢。
正是，惡人自有惡人收。
臨陣換將。張宗昌被叫停了，換上郭武得去執(zhí)行這次任務(wù)。郭武得向五位赤手空拳的民兵做了詳細(xì)的交待，然后回到會議室。三個人一言不發(fā)，靜等雒小億。
練車場，雒小億練得正起勁。
一位民兵上去直接攔停教練車，無理地將車門拉開，說：“雒支書，請您去鎮(zhèn)上開會?！?p> ……
第二個民兵上去，面無表情地說：“雒支書，請您去鎮(zhèn)上開會！”
……
第三個民兵上來，還是同樣那句，“雒支書，請您去鎮(zhèn)上開會！”
雒小億抬頭掃視了一圈，看到練車場門口還有兩位民兵把守著，手里叼著煙，大口大口在吸。他意識到這是來硬的了。
雒小梁喊道：“你幾個龜兒子，想干什么？”
“小梁叔，我們不想干什么。只是，接雒支書去鎮(zhèn)上開會。沒什么的?！逼渲幸晃徽f道。
雒小梁喊道：“給我滾開，今天只練車，不開會！”
“小梁，沒事的。你送我去鎮(zhèn)上吧?！宾眯|淡定地說道。
雒小梁駕車送兄長去鎮(zhèn)上，兩位民兵也跟著上了車。
雒小梁與兩民兵把雒小億送到會議室門口，撤了下來。雒小梁雙手左右各攢住一只小腦袋，從樓上攢到院壩。
“告訴你兩個龜兒子，老子當(dāng)兵那會兒，你們倆還在娘胎里沒出來呢！以后，給我放規(guī)矩點?！宾眯×阂贿呎f一邊用力把兩個龜兒子推了出去。
這兩個小伙悻悻地消失在雒小梁的視野之中。
@鎮(zhèn)政府會議室。
雒小億靜靜地坐著，大家都靜靜地坐著，一言不發(fā)。
趙楚德站了起來，隨之拿起桌上的文件夾，他說：“既然，你有理，你是對滴，那，我們就去縣里說吧！”
幾乎同時，蘇耀南走進(jìn)了辦公室，后面跟著的是組織部副部長羅小樂。
蘇耀南說：“不必了。我們就在這里開會吧，人都是現(xiàn)成的嘛。趙書記，你通知其他黨委成員到會議室開會。雒小億列席，開個擴(kuò)大會議吧?！?p> 趙楚德看了一眼羅小樂，不禁打了個寒顫，褲襠已濕了一片。他裝得無事一樣，一一撥打了其他黨委成員的電話。
人員已到齊，會議可以開始了。
趙楚德嚇得臉色煞白，雙腿在顫抖。他緊緊的握住筆，把力氣往手上使，是為了保持手的平衡與穩(wěn)定。
蘇耀南說：“今天，主要的議程是傳達(dá)縣委的一項重要決定?，F(xiàn)在，請組織部副部長羅小樂宣讀縣委決定。”
羅小樂說：
“……趙楚德同志，在處理村民討債的問題上，沒有協(xié)調(diào)好債權(quán)人與債務(wù)人之間的關(guān)系。方法簡單粗暴，并且報假警。這種恣意妄為的行為，不僅傷害了黨和人民群眾的關(guān)系，還造成了警力資源的極大浪費。鑒于此，經(jīng)常委會議研究決定，給予趙楚德同志嚴(yán)重警告處分，以觀后效。……”
這個結(jié)果，遠(yuǎn)未達(dá)到趙楚德的預(yù)期。他臉色從煞白轉(zhuǎn)暗紅，繃緊的肌膚松弛了一些，仿佛看到還有一點希望。
蘇耀南沒有按慣例，聽趙楚德的檢討和決心，而是直奔主題。他說：“趙書記，從今天起，我們要把雒家村的農(nóng)民合作社當(dāng)成重點項目來抓。現(xiàn)在，你們跟雒小億馬上回雒家村，配合測繪隊完成測繪。要早一點把規(guī)劃圖，效果圖拿出來。告訴你們，測繪隊已經(jīng)去了雒家村?！?p> 趙楚德、郭武得、雒小億立即動身，走出會議室。郭武得開車，載著這兩個相峙好多天的人，一同向雒家村駛?cè)ァ?p> 蘇耀南送走羅小樂，馬上駕車去了雒家村。那輛琥珀色本田冠道停在雒家村小學(xué)的操場邊上，不多一會兒全村老少都知道蘇縣長來了。
蘇耀南翻閱王克志編寫的所有文本初稿，并審閱吳映鴻的賬本與憑證。這次的扶貧與以往不同，蘇耀南是一竿子插到底的。
韓家扁的老少也差不多被整暈了。不過，他們相信蘇耀南。其中，權(quán)力崇拜有幾分，主要原因還是蘇耀南給他們帶來的都是好處。蘇耀南每次下來，全村都會高興起來。
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
趙楚德被處分的消息已傳遍全鎮(zhèn)，雒家村也不例外。郭二爺，沒有看見張宗昌，結(jié)合上述兩則消息，他知道張宗昌那套都是瞎掰的。但他高興不起來，事情沒有按他的思路發(fā)展，反而朝雒小億那邊走了。既來之則安之，郭二爺安定心來，要繼續(xù)玩下去，至少也要吃頓飯再走。
牟小花被要求做午飯。她知道公婆是靠不住的，跟昨天一樣，他請韓興僖家的大女兒玲娃子幫忙，出色地做了一桌十大碗。牟小花出生在一個村干部家庭，父親當(dāng)過鄰村的支書，母親當(dāng)過婦女主任。特別是父親在部隊做過炊事班長，牟小花是有家傳手藝的。
餐后，牟小花照例收到測繪隊、鎮(zhèn)領(lǐng)導(dǎo)和村委8人共計250元餐費。
嶄新的三張大鈔，很耀眼。人說：不怕賊偷，只怕賊惦記。
這不，魯四娘看見兒媳婦手里那三張大鈔，心里癢癢的，有一把抓過來的沖動。測繪隊走了、鎮(zhèn)領(lǐng)導(dǎo)和村委人員走了、閑雜人等走了，喧囂的一天的韓家扁終歸于安靜。然而，只要那250元錢還在，注定了韓四爺一家是不可能安靜的。
魯四娘說：“早知道有錢，我們該來煮。”
“你煮的飯，別人會吃嗎？”韓四爺不以為然地說道。
不過，老兩口相視之后，真的一笑了。
魯四娘說：“我們拿來，買兩頭小豬兒?！?p> 韓四爺臉上露出了微笑。
有求于人，一般都要預(yù)熱一下，先暖和暖和氣氛，再下手?？墒?，韓四爺、魯四娘兩口子預(yù)熱的步驟都省了，直接下手。
魯四娘的嘴巴有點扯，說起話來粑粑的。她說“小花，給我們拿兩百元，明天我們?nèi)ユ?zhèn)上買兩只小豬兒?！?p> 牟小花說：“不行，我要用！”
韓四爺生氣地說：“怎么不行？你吃的用的都有，用錢做啥子？”
這架勢，針尖對麥芒，婆媳、公媳三人六面硬剛起來。別看魯四娘，嘴巴扯得粑粑的響，打起架來狠。她上前抓住牟小花就往口袋里掏錢，牟小花死死地捏住自己的衣服口袋。牟小花手臂一甩，魯四娘被摔在地上。硬的不成就來嚎的，魯四娘就地打滾，哭爹喊娘，一片哀嚎。
韓四爺沖了上去，一個巴掌扇在兒媳婦牟小花那白凈粉嫩的臉蛋上，頓時一朵紅暈從左臉包子上泛了起來。牟小花已經(jīng)懵了，不知所措。韓四爺?shù)么邕M(jìn)尺，抓住牟小花的頭發(fā)，舉起了他那卑微而骯臟的手。
“四哥，你干什么？你是不是人?。磕悴蛔∈?，我要動手了！”韓四爺?shù)奈宓苈牭胶拷袘?yīng)聲趕來，他簡直不敢相信眼前這一幕是現(xiàn)實。
韓四爺松手了，魯三娘繼續(xù)在哀嚎。
“你們都來欺負(fù)我啊，我—不—活—人—了……”
這一家人，因為錢而不得安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