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槐之?dāng)Q眉看著我，也許是看不透我，眼神里都帶著琢磨。
所以我繼續(xù)道：
“我雖然認(rèn)命，但是我同你說，我這個人吧，經(jīng)歷了大風(fēng)大浪后，決定放飛自我。整個就是一個超級無敵惹禍的體質(zhì)，將來不定有你好受的。我知道，你本身就有一堆麻煩，再加我一個麻煩，也不嫌多。俗話說，虱子多了不怕癢。而我呢，只要有機(jī)會，肯定以保命和自由為準(zhǔn)則，選擇毫不客氣的拋棄你?！?p> 他若有所思，目光中往日犀利的鋒芒漸漸收斂起來。
我不想分析他的內(nèi)心有了怎樣的變化，因?yàn)榈葧河惺裁从t(yī)和洪老夫子會來，便同他告辭，“你要不是為了你兒子，將我叫來教訓(xùn)一頓的，那沒什么事的話，我先走了?！?p> 說完，我轉(zhuǎn)身就走，卻聽他喊道：
“等等。”
我呼出一口濁氣，回轉(zhuǎn)身怒視著他，
“我曉得成了你的妾，不打商量就來了盛京，又膽大包天的女扮男裝，是非常不對?？墒俏腋绺绲娜松瓦@一次機(jī)會，脫離了家族，千難萬難，還得不時被他們欺辱壓榨。按照人性的常態(tài)，我這樣做沒錯。我求你不要使壞，以后等我哥哥入了鴻蒙學(xué)院，穩(wěn)住學(xué)業(yè)，回了你的府上，任你處置?！?p> 他沒回應(yīng)我的憤怒和不甘，反而垂著眼睫，灼灼的視線好像落在我腰間上。
我怒上心頭，準(zhǔn)備再說一說，不想他彎起嘴角，抬手指著我身后：“你……后面有血！”
“嗯？”
方才他噴我身上了？
我回頭檢查了下衣服后面。
赫然發(fā)現(xiàn)臀部后有三、四朵顯眼的紅梅，不知何時悄然“綻放”了。
我的臉一下子熱了。
這樣出去，大概回頭率會很高?；蛟S很有可能被人發(fā)現(xiàn)我是女人，那么夏半知入學(xué)的事……
想到這里，我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了。
他看著我狼狽的不知所措，反而惡趣味的笑起來。
我咬了咬唇，“你有多余的衣裳嗎？”
“當(dāng)然有?！彼羝鹈嘉?，“可你敢穿出去？或者穿出去了，敢保證不再弄壞了？”
我心口一沉，越發(fā)不曉得該怎么辦。
就在我慌神時，或以為他會繼續(xù)惡作劇般繼續(xù)捉弄我，他伸手在床邊拉了下一條系了幾個鈴鐺的繩索。
他應(yīng)該是在喚人來。
“在學(xué)院里照顧小毅?！彼涿顏砹艘痪?，見我疑惑又有些抗拒，“身為我的妾，我的女人，這是你的本職該做的?！?p> 我當(dāng)然不愿意，“熊……你兒子稀罕我的照顧？他不欺負(fù)我，算好的了?！?p> “我會同他說的?！?p> 他緩緩的躺了下去，并且將被子蓋上。
“除了皇宮、去到祁門縣的那幾月，是小毅第一次一個人面對，且與其他人相處?！?p> 他微微側(cè)頭看著我笑，那笑十分無力和黯然神傷。
“孩子大了，不能總關(guān)著就以為是安全的，你說對嗎？”
這是在求我嗎？
一直以來，在他眼里，我不過就是一顆卑微到泥里的塵埃。
今天是我第一次感覺，他的高高在上不過是個笑話。
可我明明曉得自己非常討厭那熊孩子，卻還是鬼使神差的點(diǎn)了點(diǎn)頭。
不一會兒，赤八出現(xiàn)在門外，“公子?！?p> “你將她帶去葉美人那，然后找件你的衣裳送去給她換上?！?p> 赤八驚訝的抬頭看了我?guī)籽郏瑧?yīng)了是。
我跟著赤八走出了房間，離開的時候，我忍不住再回頭看一下床上的人。
他長長的睫毛已經(jīng)輕輕闔上，窗口透進(jìn)的陽光，映在他臉上，明暗交織的影，更顯得他的臉蒼白沒有血色。
葉美人的院離的很近，穿過幽暗的走廊，經(jīng)過一道垂花門，走過一段僻靜的小道，就到了。
到的時候，葉美人在制藥，見了我很是吃驚，搗藥的杵都掉了。赤八略略簡單解釋了兩句，便去拿衣裳。
現(xiàn)下女人大姨媽來的時候用的都是自制的月事帶，葉美人房里有新制的，面料用的精貴，綁在腰上的束帶還繡了鳶尾。
換了衣裳后，我整個人感覺舒爽了許多。正要出去同葉美人告辭離開，外頭似乎來人了。
“葉妹妹真是一心一意為公子爺和小少爺，怕是連連好些日沒歇好覺了，你瞧你眼下的青黑！”
“這本就是妾身該做的?！?p> 我躲在內(nèi)室，透過門縫看見葉美人與一個模樣清貴的女人坐下相聊，估計沒個一時半會兒不會走。
女人挽著個簡單的隨云髻，僅僅簪了一支碧眼點(diǎn)翠，衣裳也穿的啞色沉悶，但不似何府李氏一般老氣，氣質(zhì)內(nèi)斂些。
“嘿，妹妹如此用心勞力，爺也見不著旁人的好了！”
這聲似乎帶了點(diǎn)點(diǎn)諷刺。
葉美人沒出聲，因?yàn)樯匣卦诤吩方o我引路的婆子似乎從藥房里拿了幾包什么東西來，遞到了那女人身邊的丫鬟。
待丫鬟接過東西提在手中，那女人神色晦暗的盯了一會，“這院里的女人就不該癡想妄想，有了身子便是生下來又有什么前途？前兒膳房的婆子來說她近幾日晚上常常叫宵夜時，我還吃了一驚。青玉平常最是開朗大方的性子，怎么也干這樣想不開的事？”
“多大月份了？”
“三月有余。”
葉美人聽了，淺淺嘆了口氣，“估計空房了太久，僥幸得回寵后，她心中亦盼望著有個孩子在膝下繞歡，并不是爭寵邀個名聲。外表裝得再是歡喜無所謂，日子長了，沒盼頭，誰又不會生出些心思來？”
那美人睨著她，“還是葉妹妹實(shí)在，不求虛的，能伴爺左右?！?p> 葉美人不置一詞，只笑了笑后，那美人便起身了，“不說了，說的再酸也圖不了什么。妹妹惜著身子多休養(yǎng)休養(yǎng)，我們生不了，你還是可以的。小少爺體內(nèi)沉毒，還是得葉妹妹生幾個為爺傳宗接代。”
葉美人羞澀低頭，“崔姐姐也可以，就莫要只指望著我了?！?p> 崔美人斜勾了下唇角，似乎有點(diǎn)不置可否，領(lǐng)著兩名丫鬟離開。
“夏美人，赤八在爺?shù)脑和忸^等著，讓辛媽媽帶你去吧！”
待人一走，葉美人繼續(xù)拿起藥盅搗藥，一邊細(xì)心的辯識捻取藥材份量一邊手不停的碾磨，察覺我出門了，抬頭對我說了一句。
她待人待物總是淡淡的，客氣的，見著周槐之眼睛里才會冒出些光彩來。
“多謝了。”
離開前，我躊躇了下。
借人東西總該還，但這東西真不好還。
“葉美人，那個……東西，待以后，我再買了還給你！”
葉美人驚詫抬頭看我，好一會兒才笑道：“不用了。夏美人這身裝扮，又不在府中，如今是在哪里？何時回府中？公子爺和小少爺都病倒，崔姐姐忙著處理家務(wù)，只有我一人照顧，著實(shí)太累，想必妹妹回府中，會松泛些。”
周槐之沒告訴她？
那我當(dāng)然不會說的。
我覺得她方才的驚訝?wèi)?yīng)該不是因?yàn)槲乙€她的月事帶，而是因?yàn)槲揖谷灰稽c(diǎn)不好奇她和崔美人的對話。
崔美人在時，她怎不說累，讓崔美人分擔(dān)分擔(dān)？卻反倒對我說起？
可我也理解，女人嘛，如果真愛一個男人，占有欲是非常強(qiáng)的，使心眼是正常的。
我想了想，說道：“陪哥哥來京安頓上學(xué)，估摸著要費(fèi)時一兩月才會回這府里?！?p> “兩月？”葉美人放下藥杵，“妹妹為何不讓爺吩咐安排妥當(dāng)？一個平民想要立身盛京確實(shí)不是件容易的事。住房、求學(xué)、拜夫子……哪一樣都不簡單，即便是入學(xué)了，身份地位有別的同窗也不是好相處的。”
我笑笑，“人嘛，活一世就是來折騰的，什么都依靠別人，那不叫自己的人生。這世道又不是災(zāi)禍戰(zhàn)亂的年代，有口飯吃，日子過得去，自己再一步一個腳印的往上爬，爬不上就歇著，總歸到處是風(fēng)景。又不是只有一處好、高處好。高處還不勝寒呢！”
葉美人頓住一會兒才笑道：“難怪爺喜歡你?！?p> 說了幾句話，我便同她告辭，跟著辛婆子離開。赤八在主院院外等了大概有些時候，見我穿著他的衣服，像唱大戲似的，讓辛媽媽幫我把腰帶往上提了一寸。
“待你回學(xué)院，可不許亂說話?！背喟硕凇?p> 辛媽媽手腳利落，圍著我轉(zhuǎn)了一圈，衣衫就整好了。可腰帶束得太緊，我扯松了些，嗤道：“我嘴有你的碎？”
“夏美人也住在學(xué)院？”辛婆子驚異的問道，
赤八卻沒有順著她的話答下去，只客氣有禮道：“辛媽媽，公子說老夫子和御醫(yī)已經(jīng)走了，便不必送那藥了，讓葉美人好生歇息幾天?！?p> “那小少爺呢？”
“宮里派了兩回御醫(yī)，看顧一夜，已經(jīng)無礙了?！?p> 辛婆子如釋重負(fù)的松口氣，本欲言又止再問些什么，見赤八不再瞧她，便識趣的走了。
離開時與進(jìn)來的路是一樣，經(jīng)過了后花園邊上的游廊，但園子里的女人們已經(jīng)不見了。
只是快要走出去時，后面不知從哪奔出來一個衣衫不整、發(fā)髻凌亂的女人，神色慌亂的嘴里喊著：“不要，不要?dú)⑽业暮⒆?！?p> “我只要這個孩子，什么都不要了！”
“求求你們了，不要逼我拿掉孩子，嗚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