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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門惡女

第64章 馬大夫

寒門惡女 紅傘蘑菇 3208 2020-09-06 13:00:00

  右手的整個手背腫起很高,青紫的嚇人。

  劉元修的動作很輕很輕,用棉布沾了藥膏在上面來回仔細擦了好幾遍才放心。

  “你真不該讓你爹娘和離的,女子生存不易,更何況……”見我無動于衷,他干脆點明了說道:“這世上能回頭的男人少,你害苦的只有你娘!”

  被藥抹過的地方,涼涼的,火辣的疼痛感漸漸舒緩了些。

  我平靜的說道:“他不回頭就逼自己立起來,苦是苦了點,總比抑郁寡歡的強扭在一起好?!?p>  劉元修塞藥膏瓶蓋的動作一頓,訝異一會,然后失笑,“荷妹妹與以前的柔弱簡直是天差地別一般,果真應了一句話,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p>  “柔弱?不能吧!章姨、張嬸她們在外頭罵我潑辣呢!”

  “外頭逞強,回去就哭鼻子?!眲⒃扌Φ溃骸霸蹆杉腋舻慕?,常聽你哭來著?!?p>  我晦澀的笑了下,然后看向藥房里頭。

  時間一點一滴過去,也不曉得多久,馬大夫伸展著酸痛的肩背一臉不愉的走出來,我本來升起一股極度不安,身旁的劉元修安慰道:“荷妹妹,應該無礙了,別擔心。”

  馬大夫看了我一眼,指著他身后的小童道:“里頭的人暫時不能再移動,你先跟他結(jié)算銀子?!闭f完,他人已經(jīng)越過我們?nèi)チ藮|廂房。

  我無奈的朝那邊喊道:“馬大夫,銀子我先賒著,以后再還你?!?p>  “不賒賬!”

  那人喊了回來。

  我只得詢問似的看向劉元修,望他能幫我說個好話。劉元修也是一陣為難,跟小威道:“小威,同你師父說說,我做擔保,絕不會賴賬。”

  “師父會罵人的。元修哥哥你要擔保,自己找?guī)煾刚f去,我可不敢?!毙⊥煽聪蛭?,“她是元修哥哥什么人?還替她做擔保賒賬?師父老說你給他墊了一回酒錢,讓他虧的很。原我也不覺得,現(xiàn)在元修哥哥越發(fā)得寸進尺,師父真要被你榨干的。”

  我愕然無語,劉元修羞紅滿面,行了禮后,愧疚道:“我的病給你師父添麻煩了。她……”他猶疑的看了我一眼,接著道:“她就是上回在街上救我的姑娘?!?p>  小威愣住,“她?”

  我莫名其妙的看著他們說了一會話,正云里霧里的,東廂那頭門忽的被打開,馬大夫外衣都沒穿好,就走了過來,沖我道:“上次是你救的元修?”

  “是。”

  馬大夫這才用一雙亮晶晶的眼上下打量我,“你怎知曉用那種方法?”

  “從偏方秘籍上看到的。”

  “哪里的秘籍?”

  我一時為難,總不能還胡扯是何府里看到的,要他興致一上頭,去何府求取,穿幫了怎么破?

  我看了眼滿臉純摯的小威和不拘一格的馬大夫,朝他行了個拜禮,“馬大夫,謝謝您果斷沒有猶豫的救我娘,那本秘籍的事,可否容我處理好家務,再私下同你說?”

  夏半知還在夏氏族人手中,現(xiàn)在還不曉得如何,秦氏既然沒事,我還得趕回去救夏半知。

  馬大夫聽后,濃墨般的長眉往上一挑,“當真?”

  看著這樣可愛純粹的人,我忍不住笑了,“是。但診金一事,請馬大夫通融些日子?!?p>  “好說。”

  聽他如此干脆,我再次深深拜了個禮,才走進藥房中。秦氏頭上的傷包扎了,鼻間有淡淡的水汽,雖然微弱,但很平穩(wěn)。

  因為秦氏還不能移動,我只能先拜托馬大夫和小威照看一陣,然后匆忙的往酒樓的方向趕。

  到酒樓時,里面只剩下老肖和二三十個工人在做活。對于老肖先前的置之不理,我開始有些生氣,但此時的我已經(jīng)冷靜下來。我與他們本來就是陌生人,我不過只他主子的一個寵物而已,老肖當然沒有必要管。

  我從后院找了一圈,沒見到夏半知,便到前堂問老肖,“老肖,你曉得我兄長和翠花他們?nèi)ツ牧藛???p>  老肖皮笑肉不笑客氣有禮的回道:“被你的父親、堂伯、堂叔們扭送去衙門了,夏姑娘可以等明日再去領人。”

  我捏緊了拳頭,沉默一會后,走出酒樓大門??匆妱⒃捱€站在門口,便道:“元修哥哥回去吧!你心臟不好,不能大量運動奔波?!?p>  劉元修斂著眉頭,道:“半知兄估計被送去衙門也是杖打二十大板,判的是目無尊長、毆打長輩的罪,并無其它罪名。你若去了,千萬不要沖動,否則……”

  “我明白?!?p>  我淡然一笑,“謝謝元修哥哥的提醒,我去接哥哥,你回去吧,阿婆該擔心了?!?p>  劉元修欲言又止,卻也曉得自己管不了太多,朝我行禮后,便往西頭街離開。

  看著他清瘦的背影,我有些感慨:翩翩君子如珠如玉,夏侯明看女婿的眼光還是不錯的,可惜……

  祁門縣衙門,原主預謀勾引何景州時去過許多回,有五、六里的路,我到時天已經(jīng)漸黑了,朱紅的衙門緊閉,門前連個人影都沒有。

  官差們下衙了。

  我繞著衙門圍墻走了一圈,等到一個守夜的門丁出來買酒。塞了一顆小碎銀,才問到下午被夏氏族人扭送來夏記簙的兒子,打了二十大板,要明日才可以放出來。

  天色灰暗,云層像孩子貪玩潑的墨水一般,東一塊西一塊。

  我站在衙門口看著門梁上四個“內(nèi)郷縣署”描金大字,久久沒有動作。

  家族和權(quán)利像兩座大山一樣壓著我的胸口,沉悶而令人窒息。

  我不天真,可還是高估了自己,低估了這個時代的游戲規(guī)則。

  那么……將來我是該妥協(xié)退讓,還是該勇敢的做自己呢?

  腳下的路,我突然有些邁不開了。可許久一會后,我又開始嘲笑自己什么時候變得猶豫不決了?

  活著,不就是折騰的嗎?

  無論哪一種,它都是生命賦予的色彩。

  馬大夫其實只是個上山采藥送藥材的野郎中,說是醫(yī)館還不如個尋常人家的房子,就是個僅有四間房的小屋,除了藥房,其余地方都十分簡陋。

  我找了好一會才找到地方,因為當時背著秦氏腦子很慌亂,所以沒記路。

  小威泡了一壺茶送來放在桌上,同馬大夫說了聲,“師父,我睡去了?。 ?p>  然后連連拍著嘴打哈欠離開。

  我看了眼病床上睡著的秦氏,然后由衷的感激道:“多謝馬大夫。”

  馬大夫看都沒看我,“記得付銀子就成。還有……”他將茶杯推到我面前,意味深長的道:“還有秘籍?!?p>  我盯著滿是黑色茶垢的杯子,盡管渴的喉嚨快冒煙,也沒敢喝。

  “嫌棄?”

  馬大夫的頭發(fā)在燭燈下泛著油光,亂糟糟的,還有股餿臭的酒味、汗味,不羈的表情中含著不屑。

  我沒虛偽回答說不是,只是轉(zhuǎn)了話題道:“馬大夫有紙筆嗎?我將我記得住的,全寫給你?!?p>  “你會醫(yī)術?女子喜歡看醫(yī)藥典籍的幾乎很少?!瘪R大夫邊問邊起身去案臺下找筆墨。

  這時代女人識字的都少,何況是看醫(yī)書。

  可我哪懂什么醫(yī)術,就讀書的時候?qū)W過生物,在得癌住院期間玩過主治醫(yī)生辦公室里的人體模型圖而已。

  “不會。”

  我回答的很干脆。

  鋪平了紙,默記起那些遙遠的記憶,再稍稍整理一番后,我執(zhí)筆開始畫起來。

  “這是人體各個器官的圖,而這一副是心臟詳圖,分左右房心室,這個管子是大動脈。因紙張小,紙質(zhì)太差易浸染,不能詳細給你注明,下回有機會,我再跟你說。”

  馬大夫不羈的形態(tài)變得極為嚴肅和不解,張著嘴巴好半天才震驚道:“你……到底從哪里看的?”

  “馬大夫,你別問,我也不能說。而且以我知曉的,就這么多?!?p>  馬大夫十分意外的看了我好一會,然后又盯著紙上的人體結(jié)構(gòu)圖,喃喃道:“這必須要將人解剖了才能得出如此詳細的圖解吧?五臟六腑圖,我并不是沒見過,但將內(nèi)里結(jié)構(gòu)也區(qū)分標識的,世上怕只有怪醫(yī)老九才有?!?p>  我沒回答,他繼續(xù)問道:“那你救劉元修時,是以什么原理施救的?”

  看著外面黑漆漆的天,我沒想與他繼續(xù)探討下去,“抱歉,馬大夫,我要回家了。畫出這個圖,我是想告訴你,不會賴你的醫(yī)藥錢?!?p>  說完,我起身去背秦氏,馬大夫皺眉盯了我一陣,走進了配藥的案臺里。

  折騰了一天,又走了很遠的路,我已經(jīng)手軟腿顫,可還是咬著牙將秦氏背了起來朝外走。

  走到門口,馬大夫追上來,手里提著幾包藥和燈籠。

  “我……送送你們吧!并非我無情不留你們,你一個女兒家和你娘夜宿在我這個單身漢家中,以后傳出去不好?!?p>  “不用了,麻煩了你們大半天,已經(jīng)很不好意思了。祁門縣的治安好,不怕的。”

  馬大夫身懷醫(yī)術不愿開堂坐診,連頭都不愿洗,看得出是個懶人,所以他根本就只是客氣一下,聽我一拒絕,就將藥和燈籠給了我。

  “這里有三副藥,你先提著。還有這個燈籠,你打著走路看得清些?!?p>  “謝謝?!?p>  我沒有拒絕他的好意,讓他將藥包掛在我托住秦氏的手指上勾著,另一只手握住了提燈籠的竹竿,道完謝后,離開了馬大夫的家。

  夜深了,四下靜寂,又沒有月光,周圍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

  借著微弱的籠光,我仔細腳下的路,額上冒出一層又一層的汗,順著臉頰和鼻翼流到脖頸里,流到嘴里……

  又咸又苦的味道。

  每挪一步,腳趾都傳來鉆心的疼,但我一步也不敢停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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