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說，從小在缺愛的家庭長大的人，不懂愛別人，也不懂被愛，可我不這么認(rèn)為。因為只有缺乏而渴望的人，才會義無反顧的握住那些彌足珍貴的親情、友情。
當(dāng)然我有過一段十分冷漠的心態(tài)，一度覺得我也并不需要那些虛偽多余的東西，但剛子入獄前的那句話讓我驟然醒悟。
“丫頭，我不怪你。別走哥的路！”
剛子真的不是個好人，至少對于社會來說，他是個害蟲。他和我身世差不多，父母離異，養(yǎng)在奶奶家中，奶奶死后他便孤身一人在社會闖蕩。開始時，他身邊的混混手下叫我“嫂子”，但他卻告訴他們，我是他認(rèn)的妹妹。
我不屑他的解釋，也貪婪的享受他對我的各種好。所以當(dāng)他入獄后，我仿佛一瞬失去了什么，再想起他說的那句話，心如刀割。
我本想等他出獄后，要與他重修舊好，可在刑滿后，我才打聽到他早在入獄后第二年被人毆打致死。
所以后來……我懂得了珍惜，想起他，我的心即痛也溫暖。
看著夏雨患得患失的樣子，我想了想，說道：
“姐姐一直喜歡你，只是……只是恨爹他從未給我和娘撐起保護的羽翼，反而用教養(yǎng)你來證明娘是錯的，來宣泄他懷才不遇的怨恨，將種種壞的結(jié)果歸根到娘的身上。”
夏雨哭了，像是將多年委屈一下傾瀉出來而不能自己，“我知道，我就知道，嗚嗚……姐姐不是不喜歡我！嗚嗚……”
翠花端著飯菜進來，嚇了一跳，“二姑娘怎么了？”
“沒事，她沒哭過鼻子，見你老是掉淚珠子，她也學(xué)個樣。俗話說會鬧的孩子才有糖吃，等會你在廚房柜里勺一調(diào)羹蜜喂給她。”我調(diào)侃的說道，
果不然夏雨和翠花都被我說愣了，都來瞪著我。
“姐姐！”
夏雨臉皮兒薄，縮回腳不理我了。我笑了笑，起身去旁邊恭房里洗了個手臉準(zhǔn)備吃飯。
雪綿綿的下了一整天，深度已經(jīng)可以淹到小腿處。下次要上山覓食，估計有點難度了。
吃完飯，烤熱了一身，我和夏雨一人睡了一頭，躺在床上。并非沒有房間，因為炕里沒有炭火，幾人擠著暖和些。
我手里捏著金葉子的葉柄轉(zhuǎn)圈，葉片嬰兒半個手掌大，雕刻著精密細(xì)致的鏤空葉紋，簡直像真葉子一般，葉柄處還刻了小小的一個生僻繁字，似乎是獨有的標(biāo)記。
若不是缺錢用，這樣的藝術(shù)品收藏起來觀賞也是不錯的。
明日一定要去買些過冬的物品回家，不然出不了門，又上不了山，等開春的話，一家人定要餓死去。我不想再上山了，回想起下山時聽見的狼嚎，現(xiàn)在都有種后怕的感覺。
這一次沒碰上，著實太幸運。
“姐姐，你不過幫人抬了車，要了他兩片金葉子，是不是不妥？要不……你明日去還給人家吧！”
床那頭拱了拱，翻了個身。
“還給人家，別人就能高看你一眼嗎？”
“不，我沒有。拿人錢財，取之有道。非道非義，用之不安?！?p> 我“噗”笑了聲，“若我明日拿了這金葉子去還，你信不信他們那些人一定認(rèn)為我們不懷好意的故意接近，非但他們不會贊揚，反而會遭來鄙夷和驅(qū)趕？”
“可……”
“好了，別想了。拿就拿了，我們以后與他們也沒有瓜葛，不用心不安?！?p> 那頭沉默下來，我知道她年紀(jì)小心事重是習(xí)慣使然，三言兩語的沒法開導(dǎo)。跑了大半天，我也累了，將金葉子放到枕頭底下后，沒過多久，我便睡了。
第二天起床，我感覺腳有些木，伸出被子看了看，兩只腳的小尾趾都長了又紅又硬的結(jié)塊。
我知道是凍瘡，因為生在南方，不下雪只下雨的濕冷天，比這大雪天更不好受，我手腳都長過這玩意兒。
原主的身子和手腳一直保養(yǎng)的很好，我才來三月，手和腳都不同程度的受到了虐待，身上又被打爛……果然放養(yǎng)長大的粗人就是做不了精致美人。
“晚上我給你和二姑娘熬些姜湯泡一泡。”翠花端了熱水進來，發(fā)現(xiàn)我腳腫了，便說道。
穿襪子的手頓了一下，我笑著點頭，應(yīng)了聲“嗯?！?p> 以前病死了都沒人發(fā)現(xiàn)，眼下這感覺倒還不錯。
我穿好鞋襪下床，洗漱后去了廚房。從西閣月拱門出去時正好碰見了夏侯明，穿著一襲洗白了的藍(lán)布直領(lǐng)官衣，面色有些發(fā)黃。我還沒來得及喊他，他就皺著眉心遂頭扭過去往外走。
我一聲“爹”卡在喉嚨里，吞也不是，吐也不是。
夏雨端了碗粥從廚房出來，“爹，上衙去嗎？”
“嗯，在家記得練字，回來我檢查?！?p> 氣性兒真大!
我回來這么久，和他幾乎沒說上幾句話。
翠花將昨兒捕回來的魚殺了，放在盆里，也沒下鹽腌，因為鹽只有罐底兒了，好在天冷不容易壞。
灶房里堆起來的柴只剩下一面墻壁的三分之一，經(jīng)燒劈開的粗木只剩下兩層，其余是夏雨得閑去山里撿的細(xì)枝，單燒飯做菜的話估計只堪堪頂用三、四天。
我喝著溫?zé)岬闹?，突然想到什么，問翠花道：“老爺早上吃了嗎？?p> “吃了半碗粥?！贝浠ㄊ掷锏幕顩]停，“我覺得老爺怕你們吃不飽，這些天吃的很少，瘦了許多呢！”
我一頓，“是嗎？”
翠花重重的點了點頭。
我知道她在擔(dān)憂我和夏侯明父女間的心結(jié)，但并不是。
夏侯明好與壞，我無所謂，在我心里和眼里，他只是家中的一個成員而已。前世我與爸媽也是這樣相處，不親近也不疏遠(yuǎn)的血緣關(guān)系。
秦氏的操心和關(guān)切擺在明面上，所以我自然用心些，而夏侯明則總是帶著偏見的別扭，所以我懶得去奉承維系。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慢慢來吧！
“街上的店鋪一般什么時辰開門？”
翠花愣了會兒，“菜市開的早，卯時不到就開了。祁門縣街上店鋪沒下雪時，在辰時開，現(xiàn)在不曉得。昌郡四季都一樣，而祁門縣求學(xué)的學(xué)子們一回去，縣里就少了大半的人，估計晚些?！?p> “等會你殺完魚，和我一起先去趟菜市買些東西?！?p> “你身上不是沒銀子了？”翠花手里抓著刨開一半肚皮的魚，抬頭疑惑的看我，許是沒聽見我回答，有些猶疑道：“我、我身上還有二兩……要不拿去買了過年的年貨吧？”
不管是短契還是長契、死契的奴仆，主家都要發(fā)月錢的。
我嘴里吸著粥，窩在灶膛口坐著，因為灶灰里還有沒燒完的炭，十分暖和。
看到翠花肉疼的樣子，我笑道：“好啊！”
“那、那、那我身無分文了，你不能賣了我。”
碗里的粥喝完了，我將碗放在灶臺上，等多了一起再洗。因為打井水很費力，要節(jié)約用水。
我拍了拍肚皮，正兒八經(jīng)道：“等會就將你賣了。一斤豬肉三十個銅板，人肉翻四、五番，你一百斤左右，應(yīng)該能賣個五兩的?！?p> “討厭?！?p> “嘿嘿，快些殺魚，趕時間出去?！?p> 翠花努努嘴，手腳快了許多。剛清完魚內(nèi)臟，夏雨過來叫我去秦氏房里，我見她臉色不對，問道；“你同娘說了昨兒我們?nèi)ゲ遏~了？”
“她問了，我沒說，也沒理她?！毕挠昀渎暤?，“她就愛瞎操心，什么事都操不上正面。你可別再同她一起好心辦壞事，爹爹雖然不說，但心里積壓著火，說不定哪天又要爆發(fā)一次?！?p> 我拍了拍她的肩膀，“我去勸說她！”
院里的雪漫過膝蓋，一大早翠花就從中鏟了一條一人寬的小道。今日夏侯明上衙，書房的門是鎖著的，也不曉得里面有什么寶貝，連自己家人都防著。
撩起簾子，我看見秦氏坐在床邊發(fā)愣。
“娘，找我什么事？”
怔忡的秦氏回神看向我，我猶疑了一下，靠著她坐下。
知女莫若母，秦氏也察覺什么了？
先前可以借口養(yǎng)傷避著她，現(xiàn)在是不能了。
“昨兒去哪了？”
秦氏見我不想答，直接挑明道：“我曉得你和雨兒很晚才回家，怕你們凍壞了，才沒叫你們來房里?！?p> “去河邊捉了幾條魚?！蔽覜]說去山里。
穿越一回，撒謊現(xiàn)在是張口就來。
“家里沒有米糧了，是嗎？”
我笑了笑，算是默認(rèn)。
秦氏嘆了一口氣，“都是我的錯，不該要你……唉，以前娘是不想讓你嫁遠(yuǎn)了，一輩子回不了娘家，又覺得何景州是個有前途的，且知根知底，門戶相差不大，當(dāng)個良妾，府中主母能顧忌幾分，他也能心疼你，才讓你跟了他。早知如此，還不如讓你在縣里上學(xué)的貴公子挑上一個。”
我一時尷尬的不知如何接話，嘿嘿了兩聲。
心大了，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