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我本能的想逃,可我知道我逃不了。
我被兩個經(jīng)驗老到的老嬤嬤掐住了腰間軟肉,身后頭還有好幾個丫鬟婆子。府里還有門丁、仆從,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
“你以為你逃的掉嗎?早曉得害怕,以前就該老老實實的做人!”
王嬤嬤看著我發(fā)慌冒虛汗的樣子,似乎很是解恨。
“王媽媽,你真覺得周公子不會要我了嗎?他不過是沒來知縣府,他若是來了,定會瞧上我的?!?p> 我無計可施了,背上被冷汗打濕,秋風(fēng)一吹,冷的身子發(fā)顫。
“王姐姐可別聽她的,若讓她喘息逃生了,以后受苦的是你家夫人。咱們郡守府這么大,吳大人任官十幾年,沒有一個良妾貴妾,后院里那些個都是抵賣了身契的賤籍。何知事才華橫溢,未來不可限量,將來她要得了寵,可不得翻了天去?!?p> 肖嬤嬤一個勁兒的給王嬤嬤灌迷魂湯,我恨不得撕爛她的嘴。
“別人家貴妾亂宅,將正室熬死害死,抬正做妻的,可不是沒有啊!”
啊,你個老嫗婆!
我心中狂嘯,可沒有卵用。
宴廳擺設(shè)在花廳前頭,頂上用鮮艷的綢布遮陽裝飾,四周繁花似錦,芬芳宜人?;ㄖφ姓沟呐靷兞⒃谝慌裕硪慌杂袔孜荒惺?,其中一位我認(rèn)得,是周槐之身邊的仆從赤八。
所有人驚愕又復(fù)雜的看著我被拖拽進(jìn)花廳,我本想找赤八說上幾句話,解下燃眉之急。
“赤八……”我剛喚了聲,赤八眼神冷冷的一掃就立即移開,那輕蔑和鄙夷的態(tài)度,哪怕是個傻子都看得出來,仿佛瞧見了什么下作骯臟的東西。
完了,我命休矣。
我被扔在了中間,地上跪著幾個府里的丫鬟,還有兩位著桃紅色衣裙的小姑娘拿著帕子咽咽哭泣,最惹眼的怕莫是梗著脖子的少年,渾身燃燒著憤怒、仇恨的氣焰。
私會,是這個社會未婚女子的大忌。若不然秦氏也不能拿捏住何景州,讓他以良妾身份抬原主進(jìn)門。
鬧的如此大陣仗,林氏比我想象的還要毒,我突然覺得李氏在她面前像個傻妞,至少原主、以及我在何府這段時間,沒受過她什么算計迫害,都是原主自己作出來的罪孽。
“掀了她的冥離?!?p> 正頭傳來一陣尖銳的喝聲,
我跪坐在地上,眼前忽的一亮,視線豁然開朗起來。
廳中間有吳大人,旁邊有個豐腴的嬌面貴婦。頭上戴著金絲八寶攢珠髻,身穿縷金百蝶穿花裙,格外艷麗貴氣。襯得李氏一襲頓時落了下乘。林氏五官雖長得柔美,但那雙眼里透出的利光,叫人十分不舒服。
何景州立在吳大人身后,冰冷的目光像要凌遲我千百遍。
我暗暗吃苦,也不曉得見了他們這些人要怎么行禮問安,只能埋著頭裝害怕。
其實我是真的害怕,雖然死過一回,但這種赴死的感覺,真的太刺激了。
“你們瞧瞧,是不是她?”林氏怒喝,“瞧清楚了,這里的都是清白的閨秀,若你們敢看走了眼,損了哪位女郎的清譽(yù),我扒了你們的皮!”
“是、是?!?p> 三個丫鬟應(yīng)聲后,同時朝我看來。當(dāng)下也如林氏的愿,都指著我道:“是她,就是她!奴婢記得她裙尾上的桃瓣花紋,紗裙瑩澤如玉,料子極為特別?!?p> “奴婢看見她額上的紅色水蓮花鈿,是她不錯了。”
一聽指認(rèn)出來了“罪魁禍?zhǔn)住?,身旁兩位被冤枉的姑娘大聲委屈的哭起來,旁人也紛紛斥?zé),“吳大人,吳夫人,這兩位女郎憑白穿了件同色衣裙,受如此屈辱,應(yīng)該給個說法吧?這等子不知羞恥的,該剃發(fā)送去廟里,或是沉塘了事,省得禍害哪家!”
“各位稍安勿躁,待我問清首尾來歷,再行定奪。”
林氏繼續(xù)出聲問道:“你是誰?”
明知故問??!
我抬頭看向林氏,勾唇冷笑,“吳夫人雖然不認(rèn)得我,但好歹也知道我的出處吧!何必揣著明白裝糊涂,用我來設(shè)計陷害他人?!?p> 麻蛋,都要死了,還不許我爆發(fā)一次嗎?
吳謹(jǐn)思聞聲回頭震愕的看向我,“你?”
“你……賤人,你胡說什么?”
林氏氣的臉白了白,做狀搖搖欲墜的,吳大人心疼嬌妻,看著我的眼神充滿了殺意。
吳大人自是曉得我是誰,朝何景州怒視而去,“何知事,這本是你的家事,但如今鬧到了本官府中,你說該如何?”
聞言,眾人開始驚訝的猜測議論我的身份。
何景州怨怒的瞪了我一眼,一時也不知該如何回答。想必我是個良籍,不好隨意打殺了,若是賤籍,我相信他會毫不猶豫的立即處置了我。
吳大人也不急于何景州的答案,對吳謹(jǐn)思喝道:“孽子,還不快滾下去。幸而你今日沒玷污了人家女郎名聲,不然今日我定要打死你。”
吳謹(jǐn)思手撐著地爬起來,一直“嘿嘿”冷笑,“你們當(dāng)真是可笑,這幾名賤婢說看見了我和這位女郎,便也只是見我與她說了幾句話而已。怎么就成了你們口中的私會了?怎么就玷污清白了?”
“大少爺,翡玉閣是什么地方?那里別說外人,就是府中的人也極少去。你和她孤男寡女的,不是私會,是做什么?她一個外人,沒人引路隨同的,又去那里做什么?”肖嬤嬤故作驚疑道,
吳謹(jǐn)思被問的臉黑如墨,“老賊婆……”
“放肆!”吳大人一巴掌打得他歪倒一邊,半邊臉?biāo)查g紅腫了。
肖嬤嬤是林氏的貼己人,吳大人打他,應(yīng)是吳謹(jǐn)思對繼母的不敬。
而我自然不會指望吳謹(jǐn)思的幾句辯駁,就能逃過生天。
我唯一的生路在何夫人李氏,她若不被嫉恨蒙蔽心眼,為周全何府臉面,謊言執(zhí)意保下我,就算吳大人和林氏追究,那也不過雷聲大雨點小,充其量不過是個污損名聲的事情。
我隨同來酒宴,都是避著人的,除了吳大人他們,誰都不曉得我是誰,因為誰也不會在意哪個府中的一個小妾,更不會想到主母會帶著妾室出席宴會。
但……我看見王嬤嬤同李氏耳語了好一會,李氏驚慌的表情漸漸冷沉下來,再次看向我的眼神是蔑然的嘲諷和冷意。
我頹然的坐下去,只覺眼前一片漆黑。
“老爺,您說該如何吧,我、我……老爺即便再心疼她,您此時也應(yīng)該曉得她的真面目。這樣朝三暮四、不安于室的妾,你若敢再留下寵著,那您便當(dāng)著吳大人和諸位的面直接休了我?!?p> “李氏?”何景州驚訝的看著她,
這是丑事,是不能外道言說的。
李氏掩面而泣,“按理說,這等府宅丑事,我不該如此當(dāng)眾鬧??扇艚袢毡凰苫?,下面二位孫女郎、劉女郎就要被她拖累名聲,鬧的嚴(yán)重了,她們要是有個三長兩短的,您脫的干系嗎?而我又有何顏面再面對世人?”
“嗚嗚……”兩位被冤枉的姑娘繼而大聲慟哭起來。
“什么?這個女人是何知事的妾室?”
“先前是聽聞何知事納了房良妾入府,原來是這等子妖艷貨啊!怎么還帶著出宴上席面了?嘖嘖……”
“李氏下嫁何知事,著實可憐了哦!什么都不圖,卻遭了這樣的東西添堵?!?p> ……
沒人追根究底的問我一個妾為何會出現(xiàn)在知縣府,一致認(rèn)為何知事寵妾寵到了如斯地步,十分鄙夷。
眾賓客開始議論紛紛,整個宴會像是個菜市場一般。
這時,林氏卻是一副姐妹深情的模樣,轉(zhuǎn)到李氏這邊,握住她的手,“妹妹,你怎么這般傻?叔父、嬸母若是曉得,定是要剜他們的心窩子啊!讓一個妾爬到頭上,你真真是……”
林氏“心疼”完李氏,又對何景州恨鐵不成鋼的怨道:“妹夫,你糊涂啊!還不趕緊的處理了,想讓人繼續(xù)戳你脊梁骨笑話嗎?”
何景州看著林氏的目光沉了又沉,我能察覺出他在憤怒,卻猜他不會挑明當(dāng)眾鬧翻,果然,他眸光一轉(zhuǎn),對我道:“夏氏,你不守婦道,不恪禮儀,眾目睽睽之下,你還有何話說?”
雖然早已料到,但我還是感覺心涼,渾身都涼透了。
“夏氏,爭寵嫉妒,此事可容。但你yin亂勾搭,此罪無可恕,沉塘或者白綾吊頂,你自選一樣吧!”
我明白何景州是被她們姐妹二人左右夾擊,已經(jīng)沒有退路,只能擔(dān)了寵妾滅妻的罪,畢竟說出我是要送給周公子的,罪責(zé)更深。
但,他與原主相識相戀一場,還成了夫妾,就如此果斷利索的舍棄了?
太涼薄了!
再如何是個卑賤的妾,也是你的女人吧!
我說不出任何話來,因為我也不可能說出事實,那吳知縣和何景州更加不會留我胡言損害他們的名譽(yù)。
“王媽媽,帶她回府處置。”
我明白,出了知縣府,只有死路一條,她們沒給我留一點余地。
話音一落,我被人拖拽起來,往外走。我看見吳謹(jǐn)思驚訝的看著我,似乎在說“你原來是個妾?”
是啊,妾,該死的妾!
我嘲諷的沖他勾了勾唇角,比起對生命的枉顧,他們更在意身份之別!
然吳謹(jǐn)思卻出乎意料的深深看了我?guī)籽酆?,眸光一沉,似乎決定了什么,復(fù)又朝吳大人跪下去,“父親,她并未勾搭我。即無事實,為何僅憑猜測就枉顧人性命?”
我詫異的看著他的背影,突然有些喜歡這個耿爽正直的少年。
林氏溫聲勸道:“思兒,你快起身退下去吧,你如此是要?dú)馍纺愀赣H嗎?”
吳謹(jǐn)思抬頭冷哼,“無需繼母好心,我被父親責(zé)罰,不是正合了你的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