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用完早餐,回到后花園。天氣乍暖還寒,她站在自家的亭上,望著一片春水,起了漣漪。長空換好衣服走過來,拉著白衣的袖子道歉。
“好妹妹,我和爹爹不舍得你而已。并非存心惹你難受。以后,你不愿意提當不當替死者這件事,打定了主意認命,我和爹爹都隨你,不行嗎?何苦來,你忘了,哥哥第一次見你的時候多么歡喜?哥哥答應過你,你想要什么都給你弄了來,哪怕要月亮要星星??上?,你好像什么都不想要?!?p> 白衣靜靜聽著,袖子里那張寫滿了對侯聰?shù)膯栴}的藤紙的存在,能一直感受得到。她真的想要過什么嗎?
嫩藍的天上,只有一片云彩。嬌滴滴的,輕巧巧的,是春天的寵兒。“白云”,她想起來了,一個堂姐的名字。而她死了,自己活著。當年斗草的時候,都是她陪著自己找花兒找朵兒。
是不是在故鄉(xiāng),在平都,在白家宅子里,在自己真正的家里,她也看過這樣的春日的云彩?那里,那南方的綠,格外濃郁,蔥蘢到忘不掉。
8歲以前,她記得,她想要的就是下雨,想要的就是先生不要來。如果先生來了,她想要背文章的時候不要出錯,想要昨兒寫的大字不被先生笑。再就是,親爹爹當差回家要早,陪著自己、哥哥和弟弟,以及親娘,吃一頓晚餐。
這些回憶,隨著那場災難,最終面目全非。
死牢一別,祖父說過,但愿自己平安一生,嫁人生子。她好像也隱約覺得這將是自己的命運。結果,本來該死的自己活下來了不算,搭上了無辜善良的秦家大叔一條命,白衣欠著蒼天兩條命,還能指望什么呢?
養(yǎng)父宇文興和哥哥長空嬌慣自己,她想習武就習武,想做什么做什么。除了不讓自己出門,一切隨意。也許白衣會在今后的某個日子嫁人生子,了此一生。
嫁人生子,了此一生。不好不壞。她能接受。但是,她在意嗎?并不。她在意什么?是養(yǎng)父和哥哥平平安安。就因為如此,她要南下,要遵循理國皇帝的旨意。白衣還在意什么?由自己俘虜來的莫昌,改變了命運的莫昌,應當由自己舍身救下,這才足夠公平合理。
她是個講理的人。她也希望這個世界講理。但,誰說了也不算,不是嗎?但,她在意,不是嗎?
長空見妹妹不說話,又開始拱火,“話說,白衣啊,你真的不想查出來,是誰害的白家?誰要對你們家斬草除根?誰殺的秦家大叔?”他緊緊盯著妹妹的臉色,要是白衣想知道就好了,她會有執(zhí)著心,她會不甘心去為了別人死。
誰知道白衣?lián)u搖頭,“誰呢?當然是成國先帝,是莫昌殿下的父皇。狡兔死、走狗烹,任憑誰不喜歡白家,皇帝不下旨意,也殺不了56口人?!?p> 長空絕望了,到目前為止,白衣能打起精神來的就是和侯聰?shù)谋仍嚵?。想到這里,他囑咐妹妹別在亭子上呆久了,看涼著,自己則告辭,匆匆去找父親。
宇文興正在忙著看文件,屋子里忽然擠滿了人:長空代表他自己,慕容行代表侯聰、莫昌也代表他自己,不約而同來“議事”。
“你先說?”“你回避一下?”“我就在這里等”……三個人互相推脫半天,宇文興拱了拱手,親自選定莫昌先說。
莫昌請求宇文興的允許,在“縛殺”的比試結束后,讓他帶白衣出去賞花踏春。宇文興不太喜歡莫昌,但是既然女兒留在大桐的春天,可能就此一季了,與一位溫柔儒雅的皇子出去看花也是好事,倒沒什么不同意的,“但是,縛殺是怎么回事?誰要縛殺?”
慕容行這才說明來意,“大公子要從明日起,在侯府與白衣姑娘進行一對一縛殺的相互挑戰(zhàn),裁判都定了……”
“哼!”長空打斷慕容行的話,“侯聰不是說早就經(jīng)過我父親同意了嗎?怎么才來說!撒謊的猴子!”
宇文興喝斷兒子,“不得無禮!我知道了,大公子的主意,自然遵從。至于看花的事,隨殿下的心意就是了?!?p> 莫昌、慕容行都對宇文長空接下來要說的事情毫無興趣,得到了肯定的答案,一起告辭離開。
營房外面,莫昌叫住慕容行,問他,“替死者”到底是誰?他好感謝人家。慕容行木著一張臉,一問搖頭三不知,讓也不讓莫昌,自己先走一步,迅速離開了,似乎有很多事要去忙碌。莫昌對這種“無禮”,反而沒有小廝翠竹介意。他只是告訴罵罵咧咧的翠竹,“咱們先不用急著回府。看來這個替死者的身份,不是個好猜測的人。我們找個地方逛逛吧?”
“殿下,您要查這個人的身份?!”翠竹伺候莫昌這一年,從未見過這位皇子施展才華,這下子,不免興奮了起來。
宇文興見兒子留下,愁眉苦臉的,吩咐他坐下慢慢說。長空在自己之前“白衣能不能活,要看侯聰放不放她一條生路”的理論上,又前進了一步,告訴父親,“白衣能不能活,關鍵是看她想不想活。舍不舍得死,怕不怕死?!?p> “目前看來,她那樣經(jīng)歷的一個孩子,心里冷淡得很,可能是不怕?!庇钗呐d得出了這樣的結論。
侯府上,也并非沒有迷霧縈繞。侯聰親自稟報給祖父母要在家里舉行“縛殺”挑戰(zhàn)的事,侯崇夫婦兩個點頭答應了下來,但隨即對視一眼,覺得事情有點兒蹊蹺。——縛殺比試本身平常,可問題是,侯聰是個驕傲的人,從來沒參與過。再加上,白衣是個如花似玉的姑娘,和侯聰三天三夜寸步不離,聽起來總有點兒曖昧荒唐的意味。
侯聰本人不是那種不懂男女之事的毛頭小子——理國貴族的嫡子,正常情況下,14歲得一個差事,名義上的還是參與實務的,則另說;15歲就要請來女教習引導入門,16歲就能收房里人,接著就可以娶妻了。一旦妾室有了身孕,正妻的事兒就更好說:代表這家公子身體康健嘛。
侯聰因為14歲上被白衣打敗,15歲時心病正重,除了對著傀儡發(fā)誓外,就是悶頭習武讀書,因此耽誤了一年——16歲才請了女教習。據(jù)說一切順利。雖然沒有收妾,沒有娶妻,都是因為皇帝中說要賜婚,侯家沒敢輕舉妄動。
那么,他提出和白衣進行“縛殺”挑戰(zhàn),到底里頭有沒有對白衣在意的成分在?還是,他心病未好,對男女之事毫無敏感度?
侯老夫人以幫忙挑點心為由,把慕容行叫到了后廚。這個地方,老夫人一般不來,看到這個陣勢,廚娘伙夫們都找了個借口退了出去,讓了個地方。
侯老夫人挑了幾塊牡丹花樣的油蒸卷,試探地問慕容行:“你大公子,這是怎么了?好好的,縛什么殺啊?”
慕容行木訥地,照著老夫人的樣子,也挑了同樣的點心放進白瓷盤子?!鞍滓鹿媚锷矸葜匾蠊咏y(tǒng)領全局,總得徹底收服她才行??伤讨驍∵^大公子,尤其是她那個哥哥調三窩四地,好像有些不服?!?p> “那個,”老夫人又挑了幾個蝦肉餡兒的蒸餃,“可她是個姑娘不是嗎?你大公子對姑娘們,到底,是個什么意思?”
這是試探慕容行侯聰閨房私密生活的意思,慕容行那帶著點淺淺琥珀色的臉,騰地一下紅了?!爱敚斎淮蠊邮?,喜歡姑娘們的?!?p> 他不等老夫人再問下去,隨便抓了個空盤子,端起來撤走了。
第二日巳正,莫昌為首的幾個裁判紛紛就位,焚香起誓,表示一定要公平裁決,長空又一次強調必須發(fā)誓不能互相動手。
侯聰盯著人來的方向,不太懂為什么長空先到。長空就像能讀心,對著大家說,卻是說給侯聰聽的,“女孩子嘛,出門總是慢一些。您又沒規(guī)定我妹妹什么時候來!耐心!耐心!而且,大公子啊,我勸您做好準備,畢竟三天后你就會再次失敗。治療心病的藥材都備齊了嗎?”
元又第一個護主,“宇文長空,你也跟著大公子做事,這個態(tài)度是怎么回事?這樣吧,我也向你提出縛殺挑戰(zhàn),你不許拒絕。等我贏了你之后,你就心服口服低眉順眼乖乖當差,不然就挨棍子!”
長空“哼”了一聲,離開眾人,跑去大門口迎接白衣。
一刻鐘后,長空從大門口接來了妹妹。
白衣一身墨綠色的新衣裳,是長空挑的。臨行,她把那張寫滿問題的白藤紙,挪到了新衣裳的袖子里。這衣服不小心和侯聰身上的顏色、花紋登了對,倒向故意的。隨身的用品有四個包袱,奶媽子一起送過來。四個包袱里全部是長空幫忙收拾的,足足整理了一個時辰。
莫昌肩負重任,親自將兩捆細繩分給侯聰、白衣,然后宣布其他地方也藏了繩子,侯聰也并不知道,這對兩個人是公平的。至于侯府的情況,鑒于這里就是比賽場所,而白衣并不清楚,裁判們將陪著他們一起,用幾刻鐘的時間進行熟悉。
縛殺挑戰(zhàn),將在此之后,正式開始。
編劇陳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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