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丹水黃童

　　一蜿丹水環(huán)繞群山，疊翠層巒。順流而下，群山如守衛(wèi)一般，彬彬有禮地退之兩側。眼前的薄霧漸漸褪去。望見山坳之中，流水沙洲之上，一座劍山拔地而起直插云霄。

　　傳說之中，商洛山之中有一處神仙居所。船筏流過不知，登山望之不見。在如劍一般的石柱之上、不經(jīng)意怎能發(fā)現(xiàn)那掩映在綠翠之中，半隱青苔下的層層陡峭石階。

　　石階如一只攀巖而上的華莽，緊緊攀巖而上，仿佛一放松便會墜入湍急丹水之中似得。

　　在石階的盡頭，在云層之上，一座和劍山山體渾然一體的宮觀矗立劍峰之巔，像綻放在劍山之上的一盞蓮花?；秀遍g，仿佛會產(chǎn)生這宮觀隨著山風云涌一起輕輕搖曳的錯覺。

　　嗒嗒嗒，竹篙戳擊巖壁的聲音，從前一個曲流急彎傳來，在空靈安靜的峽谷之中有序的回蕩。

　　只見一個盤著雙耳髻的黃毛小娃娃，漲紅著臉，撐著比自己長出四五倍的竹篙，用力的點撐到巖壁上，好讓寬大的竹筏頭轉彎。

　　胖乎乎的小手握著粗壯的竹篙，因為太過抓力讓小小地指尖開始漸漸發(fā)白。漸漸的竹筏緩慢轉過頭來，小娃娃又迅速抽起竹篙，吃力的挪到筏尾，再來一篙。竹筏迅速的借著水勢恰到好處的沖上了一處淺灘。

　　小娃娃總算松了一口氣。背上放在竹筏上的大竹簍，從竹筏輕輕的跳上了岸。拴好竹筏后，用手摸了摸額頭的汗水，眼睛順著筆直的山體往上望去。不一會兒，在這石階華蟒的背上多出了一個小黃點。土黃色的布衣，袖口褲腿高高擼起。被水打濕的草鞋“吧嗒吧嗒”在石階上留下一個又一個毛乎乎的水印子。

　　山巔陽光已經(jīng)從宮觀的窗前爬上了青瓦，青瓦上的塔松一排排像軍隊般森然的挺立著。讓這個一般規(guī)制的宮觀平添了股與飛檐瓦脊不同的霸氣。宮觀不大、只有兩進，四周墻壁和懸崖齊平，唯有大門前和屋后的突石之上，人工鑿出了一個忘仙臺、一個丹巖亭。

　　黃娃娃看到忘仙臺旁，臨淵側生的老桂花樹，不由的咧嘴一笑。心里想終于到了。

　　“祖阿婆······”黃娃娃站在三級石階上手扶著身后的背簍，往打開的大門里探著身子喊道。

　　見沒有人在，黃娃娃卸下肩上的大竹簍，放在坑坑洼洼石條階上，挪動了好幾下才放的平穩(wěn)。腳上的草鞋早早就干了，他彎腰放下褲腳，再拍拍身上的灰塵，小心翼翼的跨過高高的門檻，正對大門的是一個什么都沒有的光潔石屏風。繞過石屏風，小黃娃一邊躡手躡腳的走著、一邊試圖又喊了一聲。依然沒有人答應。小黃娃走到內(nèi)堂，抬頭望著正堂之上掛著一位老者的畫像，香案前擺著一個牌位。小黃娃認了很久，吞吞吐吐的念著：“先··師···黃··石公之···”

　　“你·來·啦···”一個聲音從小黃娃身后傳來，嚇的小娃哆嗦了一下趕緊轉過身來。

　　“祖阿婆······”小黃娃輕聲地的念叨，眼睛卻一動不動看著眼前這位婦人。

　　“你···你是祖···阿婆？！”小黃娃開口又反問道。

　　眼前的婦人，個子雖不高，但紫色云紋長裾裹身，器宇軒昂，唇紅齒白，面容姣好，眉宇之間卻有股掩蓋不住的英氣。小小孩童一時很難形容自己此時的感受。唯有一種莫名的敬畏之情油然而生。

　　婦人面色祥和的看著他微笑著點了點頭。

　　“你真是祖阿婆，你看著比我外婆還年輕很多啊。”孩子就是孩子，就算是有敬畏之心，也還是童言無忌。

　　“小娃娃，當年你家主人都是祖阿婆看著長大的?！眿D人呵呵的笑了起來。“來來來，小娃娃?！?p>　　婦人說著引著娃娃從中堂側門走到了屋后的丹巖亭，雖叫丹巖亭卻沒有亭子，只是一塊向外突出的石平臺，平臺上有石桌石凳。在平臺的盡頭伸出一只石臂懸空，上面駝著一只雙耳獸面紋石鼎，里面點著三炷香，一陣山風刮過，擾亂了徐徐的香煙把香頭吹的通紅。

　　老婦人走到平臺邊緣，那里深深淺淺的鑿出了些長坑，坑里有白土。土中長出了很多長長的枝條，兩邊都種了這種藤蔓。它們長的太長，都相互搭接糾纏在一起，成了一座天然的涼棚。

　　“來······”婦人對著小娃娃招手。

　　小娃娃走了過去，只見婦人舉起手在藤蔓中尋覓了一陣。摸到了一顆紅的晶瑩剔透的小漿果，輕輕的摘下，遞到了小娃娃的嘴邊。

　　小娃娃撐了一早的竹筏又爬了半天的山，一見這紅亮多汁的小果子。口水都流了出來。什么也顧不得，毫不客氣的塞進了嘴里。只覺這小漿果無肉無味，卻又似口中生出一汪甘泉，源源不斷的給自己的五臟六腑送去了無上清涼。頓時感覺耳聰目明，之前的疲倦干渴都消失不見。覺得力量在充盈著四肢。

　　“祖阿婆······這是什么神奇果子，我怎么從來沒有吃過，這肯定是神仙果，那您就像他們說的一樣，是神仙！”小娃娃眼神認真的說著，“主人說如果我把這框墨土送到這商山之巔，百年老桂樹之上，便從新收留我為家奴，我這不就把墨土給您送來了?！?p>　　婦人還是只是慈祥的笑著，接過娃娃的背簍，將里面的墨土倒出，一捧一捧的加入長土坑之中。

　　漿果在口里融化后，娃娃嘴里還是有絲絲回甘常在，不斷的生津止渴。娃娃看著婦人忙著，覺得無聊四處張望。在那石桌之上，有一塊翡綠的光潔玉石、放在一塊黑布之上，在正午陽光之下泛著瑩瑩的綠光。

　　娃娃走進一看，在玉石之中隱隱約約有淺灰色的硌紋。娃娃想這長安金石鋪都說美玉無瑕，這上好的玉石怎么會有硌紋瑕疵呢。娃娃拿起玉佩舉上頭頂，對著陽光看了又看。

　　“這這，這哪里是什么瑕疵啊，玉石上天然的紋路竟然是八卦圖?！蓖尥揲]著一只眼睛盯半透明的玉佩驚訝的喊了出來，“許······負，許負是誰啊，為什么中間有個字被刮去了呢？”、

　　婦人依然蹲在崖邊、精心栽培著她的藤蔓，任由娃娃在那拿著玉佩比比劃劃自言自語。

　　“祖阿婆······我們那里的人，都傳說這山上的神仙能相面知未來，斷言絕無虛發(fā)，皆可一一兌現(xiàn)?！蓖尴裣衿鹆耸裁赐蝗粊砹伺d趣，對著婦人笑著問道。

　　“噢？那你相信嗎？”婦人帶著慈愛的笑著反問道。

　　“嗯嗯！”小娃娃用力的點點頭。

　　“小娃娃，你叫什么名字？”婦人停下手中的活轉過頭來，看著拿著玉佩的孩子問道。

　　“我···我姓鄭叫小豬。父親還沒有給俺取名字呢?！蓖尥弈標⒌囊幌录t了，憋了好久不好意思的開口說道，“祖阿婆，您可以為我取個名字嗎？我雖然從小隨母親為奴，但還是想有個名字?！闭f完咬著嘴唇，小小的拳頭攥的發(fā)白。

　　“哈哈···真巧，老阿婆也有個義曾孫也叫小豬。”老婦人手撐著雙膝緩緩的直起腰，爽朗的大笑起來。

　　“真的？！我還以為這個世界上不會有人會取這么可笑的名字，因為這個名字，東市上的頑童沒少嘲弄我?！焙⒆诱f話說著剛剛抬起的頭又再次低了下去。

　　“孩子，你可知道遙遠年代里，紅山之中有玉豬化龍的傳說，那只小豬也住在長安城，比你大不了幾歲。”婦人摸著娃的頭，語重心長的說著，“小豬，你若將見證一個盛世的到來······若功成名就生命卻戛然而止和平平凡凡頤養(yǎng)天年你選哪個？這命是早曉得好，還是晚知道的好？”

　　娃娃有些似懂非懂的不知如何回答，只能不停的點頭又搖頭。

　　“見你小小年紀，即可不辭勞苦找到了這里來，幫我把墨土送來，祖阿婆給你取個名字。見你渾身青氣直沖泥丸，是個勇武之人，若以后能多讀書，便可位極人臣、三公之上。就叫鄭青吧?！眿D人看著孩子慈愛的說道。

　　“不！我不要叫鄭青.....”孩子一聽后便炸毛似得，果斷的拒絕了。

　　“有意思，那······”婦人聽到這里沒有生氣，反而笑瞇瞇的看著娃娃的眼睛。

　　“不，祖阿婆，小豬沒有冒犯的意思，只是小豬此次不遠千里送墨土而來，就是為了離開本家，回到娘親所在主家。小豬寧愿在主人家做牛做馬，也不愿回父親本家受盡屈辱?！毙∝i頓了頓了，雙眼堅定的盯著老婦人。“自這次逃出本家，我就發(fā)誓死也不會再回去，從跨出鄭家那一刻鄭小豬就已經(jīng)死了，我要跟著娘親姓衛(wèi)！”

　　說著娃娃的眼里噙滿了淚水，但是卻咬著牙硬是沒讓一滴淚落下來。

　　“天意??！天意不可違??！”婦人看著這個有些倔強的小娃娃大笑了起來。

　　“衛(wèi)青你記住，這個姓是你自己選的，名也是自己求的，這一切是你的命運，也是你的選擇。和老婦沒有半點因果羈絆。你可記好了！天不早了，孩子快下山去吧，路還遠著呢?！崩蠇D人溫柔關切的摸了摸娃娃的頭，幫他將大竹簍背上。

　　“來，這份簡信幫我?guī)Щ啬愕闹骷?，交給我的曾孫女平陽。想來這丫頭應該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吧！”說完老婦人意猶未盡的瞥了一眼眼前的娃娃，眉間的神色顯得十分玩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