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村子里就開始流傳起了村西馬路晚上有鬼的傳言。
說的言辭鑿鑿,有鼻子有眼的。
據(jù)說那只鬼來去如風,會說話,雙眼還發(fā)著光……
格外嚇人。
這倒是合了一些家長的意,故意講給自家晚上還不愿意回家的孩子,直嚇得全村的小朋友大半個月天一黑就不敢再出門。
李一元聽說后真有點哭笑不得。
與此同時還有一些年齡比較大的村民感慨這所謂的“鬼”做了好事,還把那只不知存在不存在的鬼戲稱做了“好事鬼”。
據(jù)說是因為當天晚上十點左右有村民見到黃毛一邊面如死灰,嘴里吐字不清地呢喃著有鬼,一邊連滾帶爬的往趙老師家跑去。
路上不論看到什么都把他嚇得心膽俱碎,渾身哆嗦。
有熱心的村民怕出什么事情就遠遠地一路跟著黃毛。
最后到了趙老師家。
要知道,黃毛自從因為多年前那件事與趙老師鬧掰后,就自己搬了出來,還立誓斷絕母子關(guān)系,不再認趙老師。
這么多年還從來沒有登過哪怕一次門,母子倆的關(guān)系一直特別僵。
而昨晚他被嚇破膽后,卻是不自覺的一路直奔了趙老師家去。
當時趙老師正在家誦經(jīng)禮佛。
聽到黃毛那期待了無數(shù)次的叫門聲既驚又喜,還以為自己又出現(xiàn)了幻覺。
再一次抱著幻想打開大門后。
縮在門口角落,面色蒼白的黃毛立馬上前一步,一把緊緊抱住了她的大腿。
死都不肯撒手。
身子還控制不住地打著顫,嘴里也止不住地顫聲喊著媽媽。
來不及高興地趙老師立刻敏銳地發(fā)現(xiàn)了黃毛的異常。
隨后在跟來的村民的幫助下,叫了院里的叔伯兄弟一起幫忙,才把神經(jīng)已經(jīng)不太正常的黃毛給抬到了屋里。
村衛(wèi)生室的李醫(yī)生來后又折騰了半宿。
最后實在沒辦法了。
強按著打了鎮(zhèn)定劑又喂了安眠藥,黃毛才真正安靜下來,但時不時的還會發(fā)出呼喊父母、有鬼和我恨你的囈語。
似乎是沉浸在自己的夢里。
他一會兒痛哭,一會兒嚎叫,身體還時不時地抽搐著。
趙老師一夜沒合眼得在床邊合衣握著黃毛的手陪著,撫摸著他依稀有些熟悉的臉龐,黃毛哭,她也哭。
第二天早上黃毛恢復了正常,準備走時。
聽到趙老師攤在沙發(fā)上發(fā)出的壓抑著悲痛的哭聲,再注意到到母親銀發(fā)叢生、皺紋遍布的陌生臉龐時。
心一陣陣的抽痛。
回想著這些年的一幕幕,他突然間醒悟了。
然后他跪在地上自責的狠狠扇著自己的臉龐,求母親原諒。
母子倆抱頭大哭。
……
“唉,都是可憐人啊,老天有眼,這下好了,趙老師終于等到了這一天,實在太不容易了?!?p> “就算是真的有鬼,那鬼也做了件大好事!”
聽到母親的發(fā)自內(nèi)心地感嘆,李一元不由詳細追問起來。
“說起來就話長了,好多年前的事情了……”
原來大約是八九年前,黃毛十七八歲的時候。
趙老師當時還是村小學小升初的班主任老師。
那時候她對學生特別認真,特別負責,算是十里八鄉(xiāng)數(shù)得著的好老師。
突然有一天,意外來了。
她做建筑的丈夫發(fā)生意外從腳手架上摔了下來,送到醫(yī)院就直接送進了搶救室。
醫(yī)院很快下了病危通知書通知親屬。
黃毛當時在縣里上學,得以先一步趕到了醫(yī)院。
而趙老師當時正在村小學給孩子們上課。
收到這噩耗消息,她先是強打著精神花了一分鐘給班級布置了作業(yè)才加速趕往縣城。
但是她的丈夫?qū)嵲谑莻奶亓恕?p> 天不遂人愿。
醫(yī)院搶救了二十多分鐘最后也實在是沒有了辦法,只得喊家屬見患者最后一面。
黃毛見到了。
而她最終卻晚了一步,沒有來得及見到丈夫最后一面。
后來黃毛不知怎么聽說了這件事,想到當時自己在醫(yī)院急救室外舉目無親和父親最后離去時那帶著無盡遺憾的眼神。
固執(zhí)地認為這一切都是母親的不是。
認為如果她得知消息后立馬趕來還趕得及,爸爸不會帶著遺憾走。
如果……
他不由對母親升起了深深的怨憤。
認為母親只關(guān)心她的事業(yè),爸爸和自己在她的心里一點都不重要。
也因此,他不管不顧地直接立誓與母親斷絕關(guān)系,然后退了學獨自搬了出去,也不工作,染了黃毛天天在村子里晃蕩。
大家越厭惡什么,他就越去做什么。
再然后,漸漸地他就成了村子里眾所周知的二流子。
而趙老師自從這件事后心力憔悴,也辭去了教師職務(wù),整天窩在家。
要不是工頭賠了一大筆錢,還有這些年大家不定期的幫襯,怕是……
“其實,當時就算趙老師收到消息立馬趕去縣城,也見不到丈夫最后一面……”
聽到老媽把這一陳年舊事輕輕道來,李一元也開始有點理解起黃毛來。
“怪不得,怪不得黃毛這些年做了這么多偷雞摸狗的事兒,大家還讓他蹭吃蹭喝關(guān)照他,原來……”
“沒錯,黃毛這些年雖然偷雞摸狗,但是沒做什么傷天害理的事,做這么多應(yīng)該也只是故意氣她,其實大家都理解。”李媽媽感慨道。
“嗯!”李一元認同的點了點頭。
“好在,黃毛他終于醒悟了?!崩顙寢屧俅胃袊@。
聽了李媽的講述,李一元不由暗自提醒自己,引以為鑒。
“媽,這么多年趙老師一個人窩在家身體應(yīng)該也不太好吧,你說我去給她調(diào)理下身體怎么樣?”
也算是給昨晚嚇到他做出的補償吧,李一元心道。
“當然好了,你不說我都沒想起來,你現(xiàn)在按摩技術(shù)這么厲害。即使不能治好也總能改善,這些年趙老師身體卻是越來越不好了。她那么好一個人,不應(yīng)該再受病痛折磨?!?p> 回過神來,李媽媽欣喜的說道。
“只是,我沒有行醫(yī)資格證,還這么年輕,也不知道趙老師相不相信?!崩钜辉嗣^,不好意思的說道。
“那咱們直接跟趙老師說明好了,讓趙老師決定。咱又不收她錢財。只是好心,不相信就算了?!崩顙寢岏R上站在了李一元這邊。
“嗯。”
中午和李爸爸提了一下給趙老師調(diào)理身體的事情,他也是一臉贊同。
事不宜遲,黃毛好了的第二天李一元就隨爸媽一起去了趙老師家。
趙老師家在村子東邊,在一個胡同的最里邊一家,還沒走進她家,李一元就感到了一陣無法言說地破敗與荒涼。
只見趙老師家門口兩側(cè),院墻和門洞的屋頂上都長滿了雜草,大門也是漆皮掉落布滿灰塵,一副久無人居的樣子。
輕輕推門,院門發(fā)出細長的吱呀聲音。
剛走進院子,還沒來得及打招呼喊人,就見一個板寸頭,一頭灰塵,手拿掃帚的年輕人一臉精神的走了過來。
卻不是“黃毛”是誰。
“那個,趙老師家的,理發(fā)了啊,理發(fā)好,精神!這是打掃衛(wèi)生呢!”
李爸爸突然見到黃毛有些尷尬的打起招呼,以前不學好,總是黃毛、黃毛的叫,一時半會他還真不記得黃毛本名叫什么了。
“嗯,呃,叔,我以前不懂事兒,讓你們見笑了?!秉S毛摸著后腦勺略微尷尬的說道。
“沒事,沒事,趙老師在家嗎,我們找她有點事。”
李爸爸擺了擺手,岔開話題道。
“在呢,媽,志強叔找你。”黃毛應(yīng)了聲,轉(zhuǎn)頭對著屋子里喊了一聲。
“來了!”
伴隨著回應(yīng),一個面相和藹的老太太拄著拐杖從客廳緩緩邁步走了出來。
老太太一身得體的服飾,身子微微佝僂,面目慈祥,雙眼閃動著智慧的氣息,只是臉頰帶著不健康的紅潤,還時不時用手帕捂著嘴輕輕咳嗽一聲。
即使銀發(fā)滿頭,皺紋遍布,卻也難掩滿身的喜色。
老太太出來先是慈愛的看了眼黃毛,才轉(zhuǎn)頭說道:“志強,怎么了,找我有什么事兒嗎?”
把事情與趙老師一說,她沒多做考慮就同意了,倒是黃毛似乎有不同意見。
“錢寧,你叔和嬸這是好意。”
黃毛,也就是錢寧嘴角囁喏了幾下,終于是沒有再說什么。
“放心吧,錢哥,我有把握,不會胡來的?!崩钜辉孕诺恼f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