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京都的第一場大雪。較往年來的晚一些。都城被裹在一片素色之中,高宅大院的紅燈籠裝點著白茫茫的雪景,星星點點,異常漂亮。
“吱呀吱呀一一”一輛樸素單調(diào)的馬車顫顫巍巍在路上行駛著,又顫顫巍巍的停在徐府偏門,仿佛下一秒就要散架。
徐府偏門婆子早已候著。領(lǐng)頭的婆子身上墜了一個銀鈴鐺。
徐府等級分明,府中奴仆以所佩戴的鈴鐺的質(zhì)地作身份區(qū)分。
佩戴銅鈴為下等奴仆,只能做一些打雜清掃之事。銀鈴則為中等奴仆,大都是一些貼身伺候各位小姐的丫鬟。金鈴則是上等奴仆,都是一些上了年紀(jì)的老人,在府里呆了有上十年了,貼身服侍家主,老夫人,地位在府中僅次于主子。
“可是君玉小姐?”婆子問。
“正是君玉。”不同于京都女子,這女子的聲音輕輕柔柔,帶著江南特有的軟糯語氣。
一身婆子走上前去,想替車中主人掀開簾子。
一丫鬟從馬車中走出,撐開手中的白色作底,紅蓮作圖的油紙傘,先婆子掀開了車簾。
婆子收了動作,眼中微微閃過不屑,真是鄉(xiāng)下來的,一點尊卑都不分。
車簾微微掀開,入眼的是一方紅色裙擺,用銀線勾勒的靜客若隱若現(xiàn)。擺動之中,裙擺上的靜客,活靈活現(xiàn),風(fēng)華盡顯。
女子踏出馬車一一穿著一席紅衣,外面套了一件以金邊作底的白色披風(fēng),身姿綽約,教人有一種干凈安逸之感。真是“不為紅塵客,偏作出塵仙?!?p> 不想鄉(xiāng)下來的女子竟有此番氣度?
婆子微微眼下眼中的詫異“姑娘可算到了,老太太可是等候姑娘多時了?!?p> 接著便領(lǐng)著君玉往府中走去。
君玉心情平靜的觀察著這府中的一景一物。
快接近冬至,院中的草木大都凋零枯敗,玉茗的枝葉依然翠綠,生機(jī)勃勃。
君玉踏在分布著零散錯落的鵝卵石的小道上,小道旁的池子中冷冷清清,只剩下一些枯萎成青黑色的荷葉。
再穿過一座假山,便見一片梅林,梅樹上已經(jīng)有少許花苞含羞待放,想必這場雪落后樹上又會增加一些星星點點。
在梅樹間,一條鋪以信白石的小徑蜿蜒地向前延伸,沒入梅樹之間,若是梅花盡放,該是美麗極了。
君玉臨近小徑的轉(zhuǎn)角處,此處無法看到小徑盡頭,只看到了一亭角隱約藏在梅樹之中,曲徑通幽,小亭依翠。
拐角,便見一白衣男子往這邊走來。
男子穿著一襲白色鎏金長袍,未撐傘,周身風(fēng)雪卻無法靠近,只縈繞在周圍。腰間墜了一塊圓形環(huán)扣白玉佩,近看,上方刻一“瑾”,為楷形,倒給人一種雅正端方之感。
積石有玉,列松如翠。郎艷獨絕,世無其二。
見到此人,君玉步伐滯澀,手緊握袖口。
來京都之前便知曉自己終究會與他相見,卻不曾料到此次相見來的如此之快。
他還是他,卻終究是不一樣了。
一婆子急忙迎上去,諂媚的笑道“王爺怎的往這偏門來了?”
“貴府設(shè)計精巧,本王不小心迷了路,便走到這了。”
“王爺身份尊貴,若要離去還是走正門好。老奴這就讓人給王爺領(lǐng)路。”說罷兩個婆子便從隊伍中走出,作勢便要領(lǐng)著他往另一方向走去。
“這位姑娘氣度不凡,可是貴府小姐?”宋瑾看了一眼君玉,問道。
婆子臉色尷尬,頓了片刻才道“這是我家老太太的外甥女君玉小姐?!?p> “原是貴府表小姐?!彼舞瓦@要直直的看著君玉。
君玉心中慌亂,移開了目光。
“王爺,若要從正門出去,還需走這條路,這邊請?!币黄抛訋е舞硪粭l路走去。
一個小插曲過后,君玉也沒有心思去看這府里的景物,只是被婆子帶著往前走,也不知經(jīng)過了哪些地方。
只知小徑盡頭接的是抄手回廊,然后是一座座樓閣。
“姑娘自小體弱多病,了空大師說只有把姑娘送離親人身邊才能免災(zāi)免禍。老太太這才忍痛割愛把姑娘送至江南莊子中修養(yǎng)。沒想到這一修養(yǎng)便是十五年。幸虧如今姑娘回來了,老太太也不需睹物思人,相思成疾?!鳖I(lǐng)頭婆子道。
婆子見君玉神色淡淡,以為君玉心中仍有怨氣“老太太一切都是為了姑娘好,有些事情姑娘不應(yīng)介懷?!?p> 婆子見君玉無搭理之意,便也止住了話頭,只領(lǐng)著君玉往前走去。
這徐府大的很,婆子帶著君玉繞過幾個亭院,穿過多個穿堂,停在了一個偏僻的小院中。
“以后這傲梅院,便是姑娘的住處了。姑娘初來,不必四處走動。只需梳洗,聽老太太的召見?!闭f罷便離去了。
君玉一打來院門,便看到了砌在中庭的花壇,花壇上滿是干枯的木枝,頑強(qiáng)的野草在凜冽寒風(fēng)中搖曳,荒涼是傲梅院給君玉的第一印象。花壇有一丈多高的樹,樹的葉子落光了,但是君玉知曉這是一棵海棠樹,這個院子里唯一一棵海棠樹。
傲梅院之所以被稱為傲梅院,是因為這個院子以梅作為主要的景物。
君玉走進(jìn)房間,只聞到一股淡淡的檀木香,房間的窗子旁放了一個花梨木書案,透過鏤空的窗桕,君玉看到窗外的梅,一朵灼灼綻放的梅。
案上設(shè)著一尊小巧玲瓏的白玉鼎,右邊洋漆架上懸著一個白玉比目磬。
臥榻是懸著梅紅碎玉椒紗的沉香木闊床,一襲一襲的流蘇垂落,典雅寧靜。
眠衣將東西收拾好,便打了一杯熱水放置君玉面前。
“主子,暖暖手?!?p> 君玉摩挲著杯沿,心情卻久久都未平靜,眸子深處皆是那抹白色。
“來到京都,你我行事不必過于張揚。目前最重要的便是找到紀(jì)歲珠?!?p> “是,主子?!?p> 鶴蘭院,院中的翠竹被雪壓彎了腰。
“人可是安頓好了?!币慌畫D人倚靠在貴婦塌上撥弄著指甲,頭上別了一根簡簡單單的玉簪。
“嗯,安頓好了,在傲梅院?!崩掀抛踊卮鸬馈?p> “她娘當(dāng)年住的院子?!?p> “正是,不過夫人為何要將這野丫頭安頓在傲梅院,這院子可是精巧別致極了。”婆子猶豫問道。
“當(dāng)年徐蘭死后,老太太便不再讓人踏入那個院子,無非是心中仍放不下徐蘭。如今讓她女兒住那里,算是全了老太太的心意?!?p> “為何夫人要同意老太太的要求,把這個野丫頭接回來?怎不怕老太太因愧疚之情而培養(yǎng)她。”
“呵,”女人不屑冷叱,“當(dāng)年老太太下的了狠心用一杯毒酒弄死自己的女兒徐蘭,便早已斷了她與那野丫頭的子孫情意,老太太性格多疑,怎么會放得下心養(yǎng)一頭喂不熟的白眼狼。”
“她把那野丫頭接回來。不過是因為想要彌補(bǔ)自己的愧疚之心,讓自己好過一些罷了。那野丫頭鄙夷不堪,又能翻出什么大風(fēng)大浪?把她接回來,讓徐蘭看看她現(xiàn)在女兒的沒出息樣子。不正是大快人心嗎?”女人眼中滿是恨意。
徐蘭,你以為你死了,就能還清當(dāng)年的債嗎?我還要讓你女兒落得像你一樣的下場,被千人唾棄,萬人辱罵。
“夫人英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