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年,人們經常喜歡討論一個問題:到底是愛一行干一行好呢,還是干一行愛一行好。
張智認為自己是幸運的,屬于先愛上了這一行,然后又干上了這一行。所以,他始終是充滿職業(yè)理想的。也就是說,到目前為止,張智是把自己的這份職業(yè)作為事業(yè)去奮斗的。
張智還堅定地認為,這份事業(yè),不但能夠成就自己的小我,而且能夠為國家貢獻自己的那份大我。平心而論,這種想法,在他成為王國棟院士的關門弟子后,在王院士的言傳身教中,更加堅定了。
進入21世紀,互聯(lián)網、克隆人、機器人、納米材料等新技術新產品,不斷刷新著人類對世界的認知。
又到了曙光院新的科研項目申報年度。
在部門進行的項目初步篩選討論會上,張智提出了一個較為前沿的新的研究方向——納米復合UPC合成材料的功能化。
沒有人提出異議。
一周后,一年一度的曙光研究院技術委員會項目論證會,在院辦公大樓會議室召開。王院士、林院長、總工程師、副總工程師、各科研管理部門負責人等參加會議。論證會的結果,決定著各個部室下一年度的主要科研任務和科研投入。
張智把研制納米新材料的課題作為本部門的重點匯報內容。
在陳述課題選定理由時,他特別說明:“國內部分高校研制出的納米新材料產品,有的已經進入產業(yè)化,市場前景極為可觀。”
副總工程師楊越博士對此發(fā)表看法:“近一時期,納米技術對人類健康和自然環(huán)境的負面影響,已經成了科學界研究的新課題。”
“對負面影響的研究,是為了做到趨利避害。兩者并不矛盾。納米材料從上世紀90年代開始進入大眾生活的方方面面,顯示出巨大的發(fā)展?jié)摿Α1热?,計算機芯片、DVD播放機、自清潔玻璃等產品,都是應用納米技術的成功實例。”張智緊接著楊越的話說。
張智在心里對楊越其實是有些輕看的。
“他跟他老丈人一樣,都是死讀書會考試的那種人。他老丈人就是國內那個最著名的大學畢業(yè)的,可是,眼看工作一輩子了,沒干出一點名堂?!庇幸淮握f閑話的時候,張智對朱墨提到過楊越。
楊越是那一年和張智他們幾個人一同到北方化工大學讀的在職碩士研究生。楊越拿到碩士學位后,選擇了繼續(xù)攻讀博士學位。去年,他博士畢業(yè)回到曙光院,也被任命為副總工程師。
從上世紀90年代開始,西城市人才流失嚴重,曙光研究院這個堂堂的部屬科研單位,連續(xù)好幾年竟然沒有一個博士。楊越畢業(yè)回來,算是填補了曙光院這個令人尷尬的空白。
選擇繼續(xù)回曙光研究院工作,很多人都認為,這是楊博士不得已而為之的事情。楊越的愛人梁玉也是研究院的職工,就在張智他們部門工作。梁玉的父母及家人也都在曙光院。曙光院的政策是夫妻同去同留,楊越如果不回曙光院,顯然會牽累出很多問題。
“在美國化學學會最新的一次年會上,有三個研究小組分別報告說,納米材料具有特殊的毒性?!睏钤较胗镁唧w的實例說服張智
張智說:“國外開展納米技術的安全性研究,并不是要限制納米技術的發(fā)展,而是要更科學地發(fā)展納米技術。”
楊越說:“英國帝國理工學院在一個研究報告中指出,一些科學家、環(huán)保主義者、倫理學家、社會學家,對納米技術可能造成的危害已經進行了詳盡的分析?!?p> 張智說:“我認為,不能以偏概全??茖W研究的過程本來就是正與謬的博弈。目前在世界范圍內,納米技術的研究一刻也沒有停止過。
兩個人的討論,唇槍舌劍,誰都沒有絕對說服對方的理由。
項目論證,不是相互謙讓的事情。院技術委員會要求爭論雙方,會后做進一步論證后,再提交技術委員會確定。
跟楊越的一番對話后,抱有成見的張智心里不得不承認:剛畢業(yè)不久的楊博士雖然對國內國際的技術應用市場缺乏足夠的了解,從理論到理論的東西多了些,但有了理論的支撐,假以時日,會讓楊越后勁十足。而自己近幾年,逐漸遠離科研一線,專業(yè)理論性的東西關注的也越來越少,這樣下去,總有一天會有老本吃盡的時候。
幾天之后,張智趁著到南京出差的機會,順便去看了他的那個大學同學甄福喜,想聽聽老同學對納米材料研究的看法。
自從甄福喜幾年前專門到西城和張智見面,請張智幫忙解決論文少的問題,張智就一直把這件事記在心上,利用一切機會幫襯這個老同學。
在千方百計盡量多發(fā)論文的同時,甄福喜還報考了大連一所高校的非全日制博士研究生。
就這樣,短短幾年里,甄福喜發(fā)表了大大小小十幾篇論文,而且拿到了博士學位,學術身價迅速抬升。前段時間,甄福喜告訴張智,他已經全部辦好了人才引進手續(xù),從銀城師范學院調入南京的一所大學當了教授,并且已經帶著老婆孩子把家搬到了南京。
甄福喜的新家在學校教工公寓。作為引進人才,學校給甄福喜分配了一套三居室的住房。
“老兄為什么選擇南京。其實其他大城市都可以去的?!睆堉菍φ绺O膊┦慨厴I(yè)選擇到南京工作有些不解。
“其他大城市是好啊,但生活成本實在太高。還有,我這種非全日制的博士,咋去和那些名校畢業(yè)和國外回來的博士相比啊。去了那兒,想有個博導資格不太容易。”
甄福喜邊說,邊環(huán)視了一下自己的新家:“你看我在這個學校,現在什么都有了?!?p> 看著甄福喜流露出的那種對自己的生活和事業(yè)難以抑制的滿意神情,聯(lián)想到前幾天與楊越的那次關于項目論證的探討,陡然之間,張智的心里產生了一種緊迫感。
他問自己:現在從事的職業(yè),是自己所熱愛的,可時至今日,自己為什么沒有像甄福喜那樣的滿足?
這個問題,他一時還不能找到一個確切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