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朝天子一朝臣的潛規(guī)則非但未能應(yīng)驗,反戈一擊的新貴反而盡遭黜落。
僅已身免的呂夷簡大悟徹悟。
要么是老子能干,劉緯不得不用。
要么是準備讓老子任山陵使,陵成再罷相。
老子不干了!
但正值兩位皇太后陵寢營造時,劉緯又口口聲聲說要渡海取契丹東京,可謂是內(nèi)憂外患。
呂夷簡沒臉求去,一味作死,以趙禎無子為由,請廢皇后郭清悟。
朝野嘩然。
五萬舉子正因“無用之學”爭論不休,甚至是大打出手。
開封府疲于奔命,司獄人滿為患。
這是嫌不夠亂?百官群起圍攻。
也就趙禎有一絲竊喜,劉嬌、趙全益陛辭時,他曾讓張景宗暗示,想將兩人第三子趙定養(yǎng)在宮中。
“他不會生嗎?”
劉嬌一聲詰問讓趙禎三日不朝、郭清悟日日以淚洗面。
呂夷簡這么一亂來,皇太后的名分倒是定下來了。
以契丹齊天皇太后、法天皇太后并列為故事,太妃楊氏、耶律燕哥同封皇太后,稱東、西宮。
于是,每日崇政殿朝會必有三爭。
先爭皇后廢立。
次爭皇太后并立。
再爭“無用之學”。
唾沫橫飛,各不相讓。
崇政殿的口水味,東華門可聞。
劉緯決定放呂夷簡這個攪屎棍出知益州,并與丁謂一任章懿皇太后山陵及園陵使、一任章獻明肅皇太后山陵及園陵使,擺明了無久在兩府之心。
百官總算略微消停,耐著性子等兩位皇太后梓宮入陵。
……
耶律燕哥封皇太后成了壓垮耶律宗真的最后一根稻草。
大多數(shù)契丹兩面官本就不愿中京、南京兵戎相見,不止是劉緯在登萊二州磨刀霍霍,鴨綠江邊的高麗、女真也是蠢蠢欲動。
而且宋的勸和之心甚誠,會在登萊二州新置榷場四處,對標契丹東京道來蘇縣,東北乃至高麗半島的貿(mào)易都會因此突飛猛進,河北緣邊榷場的重要性將大大降低。
耶律宗真遂詔蕭孝穆班師回朝,但耶律無敵、蕭紹宗、耶律留寧、蕭啜不、蕭匹敵等逆臣必須赴中京請罪。
蕭菩薩哥與何亮略一溝通,便讓蕭紹宗等人逐一朝覲,不至于一鍋端。
孔道輔已在契丹滯留一個多月,比誰都清楚其中內(nèi)情。
耶律宗真絕不會因耶律燕哥封皇太后或是登萊二州榷場而動心,劉緯究竟開出了什么條件?才讓勵精圖治的少年天子偃旗息鼓?
天禧十八年,四月初四。
孔道輔還雄州,答案揭曉。
契丹皇太弟、秦國王耶律重元出任駐宋大使,前大使耶律宗愿就藩安南。
雄州販夫走卒有鼻子有眼的添油加醋,比兩屬地契丹人還要理直氣壯。
耶律宗真前年之所以徒生母蕭耨斤守慶陵,是因為蕭耨斤有意廢耶律宗真、改立耶律重元為帝。
耶律宗真雖然迫于蕭孝穆等后族壓力迎蕭耨斤回中京,但又夜夜提防,生怕某日醒來就成了階下囚,妻、子皆遭池魚之殃。
既然南朝愿意安置耶律重元,何樂而不為?
孔道輔恍然大悟。
怪不得耶律重元三番兩次的關(guān)心親王待遇,僅趙元儼一人歲賜就達二萬五千緡,是契丹歲賜的十分之一。
那只黑手無視南北界限!
孔道輔遂在雄州告病,不敢再去摻合京畿那些爭議。
其實,契丹中京朝局熱度已經(jīng)在宋東京之上,主要圍繞蕭耨斤母子三人展開。
耶律宗真并未強迫耶律重元出任宋大使,反正還有三個同父異母弟,也可以讓耶律宗愿留任,把那兩萬五千緡上繳即可。
但耶律重元的心已經(jīng)不在契丹了,一邊在名下軍州擇粗通文字的漢人,一邊征募精通儒學的契丹人,免得將來被人譏諷“蠻夷”。
蕭耨斤勸也勸了,哭也哭了,鬧也鬧了,甚至要把名下軍州全讓給耶律重元,換其熄了南下之心。
耶律重元不為所動,還拿趙全益出知銀川舉例,兄弟一內(nèi)一外、家國皆安,就算有人謀逆,也得掂量掂量南朝反應(yīng)。
蕭耨斤惱羞成怒,卻又無可奈何,她與耶律宗真的關(guān)系仍然勢同水火,每每同處同行總是相距十幾、二十里,說是仇人也不為過,再失去耶律重元這個唯一希望,真就是竹籃打水一場空,遂以耶律重元年僅十五為由,要求同往。
南北兩面官瞠目結(jié)舌,這讓蕃漢軍民情何與堪?
知情人眼里耶律宗真是迫不得已,不知情則認為耶律宗真容不下生母和胞弟。
耶律宗真請蕭耨斤再幸上京,并讓耶律宗愿留任宋東京。
耶律重元不愿意,告生母蕭耨斤謀逆的就是他,哪能讓蕭耨斤受兩茬罪?
蕭耨斤將趕來勸和的蕭孝穆、蕭孝誠等人狠狠損了一通:“劉緯先挑撥我夫妻感情,如今又離間我母子關(guān)系,上蹦下跳的,不就是因為南京那賤人把劉無敵的小命捏在手里?奸夫淫婦而已!爾等怎能束手無策?”
蕭孝穆、蕭孝誠等人盡皆駭然,調(diào)頭去問真假。
耶律宗真大怒:“還不是幾位國舅逼的?先帝當時子嗣不昌,宗愿若是過繼到太后名下,耿妃不污,焉能保全?”
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
蕭耨斤一時氣憤,廢去耶律隆緒留下的先手,一不做二不休,又污蕭菩薩哥曾與劉緯私通。
蕭菩薩哥百口莫辯:大中祥符五年十二月三十日,劉緯夜宿武功殿乃不爭事實……
官民津津樂道,還有人賦詩臆想個中香艷。
耶律宗真束手無策,指望蕭孝穆出面告誡蕭耨斤:“法天皇太后如此不識大體,齊天皇太后怎敢來朝?”
蕭孝穆又能有什么辦法?
耶律隆緒在世時,蕭耨斤就敢一而再、再而三的污蕭菩薩哥私通琵琶工燕文顯、李有文,還是送去上京守陵吧!眼不見為凈!
……
妖風越過白溝河,國信司猶豫了兩天,待謠言在緣邊傳開,才飛報京師。
孔道輔痊愈。
呂公綽遣家仆沿驛站狂追,請其父呂夷簡慢行,靜待朝中變起。
諫官、言官風聞彈奏。
趙禎留中不發(fā),不聞不問。
五萬舉子即將步入考場,就算耶律宗真是劉緯之子,也得等禮部試出榜再論。
翰林學士院已有九名翰林學士在職在京,舍人院則有知制誥十一人,均為開國以來上限。
勝在人多勢眾,輸在默默無聞,或者是聲望不足以承擔重任。
譬如龐籍、文彥博、富弼、曾公亮、賈昌朝、劉沆。
半數(shù)人身上都有神童的影子,譬如晏殊、邵煥、洪澈、歐陽修、李淑,多與劉緯源遠流長。
朝野士林譏諷劉緯任人唯親、專斷獨行,恐為千古笑談。
劉緯呸了回去,文彥博、富弼、曾公亮、賈昌朝、李淑、劉沆這些人現(xiàn)在根本沒資格投石問路。
但他又在趙禎和文武百官面前夸下??冢禾祆四昙资茙熒诮^古今。
四月十八日。
舉子步入國子監(jiān)、武成王廟、開寶寺、天清寺、太平興國寺、玉清昭應(yīng)宮應(yīng)試,不約而同的為那個“春”字所驚。
杜衍則在崇政殿劾劉緯私通外國、穢亂外國宮室。
御史中丞劾宰相,二去一,或是雙雙黜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