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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禧盛世

第十四章 祥瑞橫行(六)

天禧盛世 夜半鬼讀書 3162 2022-04-03 17:55:59

  藍繼宗有股淚流滿面的沖動。

  劉緯硬是要去皇城司更衣,還死皮賴臉的拉著衛(wèi)紹欽聊了好一會,就為打聽有沒有犯官家宅發(fā)賣。

  衛(wèi)紹欽耐著性子同劉緯胡扯,看向藍繼宗的眼神……特別陰冷。

  藍繼宗有冤無處申,自從耳房的那句嘲諷之后,劉緯態(tài)度拘謹許多,也生疏許多,當然不肯站在他的立場上考慮,借皇城司更衣像是故意找麻煩。

  如今,一切都過去了。

  藍繼宗換上一副言不由衷的笑臉,禮送劉緯出東華門。

  “緯哥兒!”石康孫眼含熱淚飛奔而來。

  劉緯一動不動,似乎高興壞了,石康孫張開雙臂抱上來的時候,卻斜退一步避開。

  石康孫結結實實的撞在了藍繼宗身上,踉蹌兩步,忐忑不安道:“藍……藍押班不會跟小子一般見識吧?”

  藍繼宗不動聲色,“情出于心,何錯之有?”

  石康孫傻笑兩聲,仗著虎背熊腰強摟劉緯在懷,“戴參軍租的那院子是兩戶混住,很亂很亂。我家在汴河邊有座兩進老宅,前有深井,后有清塘,我爹說了,你先住著,別提錢不錢的,有傷情誼。”

  劉緯一天的風頭全都栽在熊抱之下,恨不得在石康孫臉上撓兩把,邊掙扎邊道:“放我下來。”

  藍繼宗面帶微笑,暗自琢磨:惡人自有惡人磨,內城兩進宅?石家倒是舍得下本錢,圖百年之后?

  劉緯祭出絕招:“兄長到了?”

  石康孫怏怏不樂的松手:“各論各的?”

  劉緯邊整理衣裳邊搖頭:“與禮不合,天理不容?!?p>  戴朝宗一蹦三尺高,“石康孫,你又占我便宜!”

  藍繼宗猛一揮袖,朝北待漏院那邊走去,“要鬧回去鬧,宮禁之內,嚴禁喧嘩?!?p>  東華門北去二十丈有一扇專供宮內采購進出的移門,衣食住行用均賴于此。

  一長一少兩宮女正在門外翹首以待,朝以藍繼宗為首的一行人曲膝萬福后,少女淚如雨落。

  “給童子三年時間,定讓姐姐風風光光嫁人,一生一世無憂。”劉緯上前輕揖。

  年少宮女不過十六七歲,看著瘦小童子信誓旦旦,我生君未生之感甚濃,悲從心起,哭的更響了。

  “姐姐是童子用黃金萬兩換來的,是不愿?還是被管事罰了俸祿?”劉緯問。

  任誰聽了黃金萬兩的欠賬都做不到無動于衷,少女愕然抬頭,柔肌賽雪,一臉嬰兒肥,似梨花帶雨。

  “姐姐若是不信可以問藍押班?!眲⒕暽酚衅涫隆?p>  “陛下見不得宮人受苦,已賜蘭珠三年月錢?!彼{繼宗避重就輕。

  “奴婢……奴婢有愧……”少女毅然下拜,以劉緯的小身板很難攔住,摔了個四腳朝天,還給少女當了肉墊,縱然旁人有心援手,也顧忌少女宮人身份而猶豫不決。

  “小郎君怎的行如此大禮?”藍繼宗渾身舒坦,強忍笑意道,“你我即將同殿為臣,宮禁前這樣可是會招來御史彈劾的。”

  “奴婢失禮……”少女手足無措的爬起來,退至年長宮女身后,臉上紅霞蓋過淚水。

  “提前給藍押班拜年,京師沒有給壓歲錢的習俗?”劉緯吭吭唧唧爬起來,林憲杰、戴朝宗、石康孫連忙上前拍去并不存在的灰塵。

  “小郎君是坐禮部馬車來的吧?”藍繼宗吃一塹長一智,壓根不再接劉緯話茬,“某也不能白受小郎君大禮,蘭珠就由本司遣車送至戴宅,小郎君莫讓你那兄長久等。”

  “童子與石公保興以筆會友,互為忘年知己,奈何緣鏘一面,正要去拜見。”反正紙包不住火,劉緯大方承認,“藍押班也去小酌幾杯?暖暖身子。”

  藍繼宗這次連話都不說了,一個勁的催促小黃門套馬備車,然后拉著蘭珠殷殷叮囑,直到其上車,才突然想起來似的回應,“小郎君金榜題名時,就算不請,某也會去。”

  “承蒙厚愛,童子絕不讓藍押班失望。”劉緯從林憲杰手里接過一只帶蓋湯缽遞上馬車,“姐姐還沒用過飯吧?羊肉湯聞著很香,先墊墊肚子。我得見過幾位相公才能回家,叔母人很好的……”

  馬車帶著少女撕心裂肺的哭聲遠去,像是嬌女出嫁、難舍父母。

  藍繼宗滿滿的挫敗感,半天唇舌不抵童子一句家長里短。

  “這位姐姐不走?還以為陛下過意不去,添了一個……”劉緯悻悻道。

  “遇見小郎君是蘭珠福分?!蹦觊L宮女嫣然一笑,盈盈萬福,轉身步入移門。

  藍繼宗再也不愿跟劉緯虛耗,鐵青著臉走向東華門。之所以不經(jīng)移門入宮,是避監(jiān)守自盜之嫌。

  “藍押班慢走,童子若遇醉漢毆擊,能否報押班威名?”劉緯再度死皮賴臉的湊了上去,這藍繼宗不僅得以善終,而且長壽,是條不折不扣的大腿。

  “不敢當。”藍繼宗逃也似的進了東華門,“有皇城司在,宵小無所遁形?!?p>  衛(wèi)紹欽正抱著暖爐站在門洞盡頭,把藍繼宗的甩鍋之舉逮了個正著,冷冷呵斥:“白眼狼!”

  藍繼宗連忙作揖陪不是,而后攙著衛(wèi)紹欽回皇城司,小聲抱屈,“陛下想讓這位夷陵小郎君作二皇子伴讀,娘娘遣姜宮正以糾禁為由查看虛實,那孩子卻以為是陛下許給他的……”

  “呵呵?!毙l(wèi)紹欽氣消了,意味深長的笑道,“五品宮正,倒是真敢想?!?p>  還有一點兩人心知肚明,掌宮中戒令的五品女官來意絕不會這么簡單,酷似劉才人應該也是關鍵所在。

  劉緯晚上還是得在禮部借住,索性拉了張承志和萬德隆去見石保興。

  一行人領著一群好事者將酒樓擠爆,逼的掌柜下逐客令。

  劉緯畢恭畢敬的向戴國貞行禮,后而箭步上前,緊握石保興右手猛搖,既親切又肉麻的道:“兄長容光煥發(fā),小弟無比心安?!?p>  石保興見過把臂言歡,聽過斷袖之癖,就是不明白握手猛搖是個什么講究,更奇怪的是,搖來搖去……搖的心有點虛,只能貌似憨厚的熱情笑著:“前日就該為賢弟接風洗塵,可賢弟來應童子試,茲事體大,只能遠遠看幾眼?!?p>  劉緯扶著石保興落座,“兄長來信中的諄諄教誨,讓小弟受用無窮,怎么著都應該是小弟登門拜訪?!?p>  石保興拉劉緯坐在旁邊,沖石康孫點點頭,“我和你叔父好好聊聊,快領張主事、萬檢討去隔壁用餐,餓大半天了?!?p>  “兄長”、“賢弟”之后,戴國貞從臉紅到腳,曾因“賢侄”而竊喜的心無比冰涼,尋思著石家父子都不是什么好人,毫不拖泥帶水的起身。

  石保興又再出手,“賢侄與老夫都是主人,怎能缺席?”

  劉緯連忙拉著戴國貞,“叔父可是怪侄兒失禮?石公向來不媚世俗,隨心所欲,我們各論各的?!?p>  “對,各論各的。”石保興笑瞇瞇的附和,“老夫的年齡、資歷全在這壺酒里?!?p>  戴國貞生怕劉緯一不小心也著了石保興的道,客套兩句還是坐下了。

  劉緯執(zhí)壺為戴國貞斟酒,輪到石保興時卻換成茶湯,“兄長心疾乃頑固之癥,滴酒莫沾,平時飲食忌油膩,須以清淡為主?!?p>  “老夫也不想問為什么了,免得賢弟又說只看結果不問過程。”石保興笑道,“但賢弟也喝茶就說不過去,總不能讓你戴叔父一人獨醉?!?p>  劉緯點頭應承:“兄長教訓的是,小弟確實該喝,可王轉運使丁內艱(母喪),這一路上承蒙他照看、提點,不登門致祭……心實在難安?!?p>  戴國貞皺眉道:“不能見過幾位相公再去?呂相身體不是太好,或許有所忌諱?!?p>  石保興蠻不在乎的擺手,“人死為大,誰都不會在這事上發(fā)難。”

  劉緯挑了挑眉,“宰相肚里能撐船,若是真要計較,也不會因此事……”

  “哦?”石保興雙目賊亮,“從何說起?”

  劉緯欲言又止:“小弟君前失儀,在崇政殿水閣摔了一跤……”

  國朝大事往往在酒局、飯桌上達成共識,食不言之說純屬鬼扯。

  老中少三人你一言我一語的說起君前交鋒,彼此之間的芥蒂越來越淺。

  一墻之隔的皇城之內,夜色在黃昏中與細雨共舞,醞釀出迥然不同的氛圍。

  趙恒已在崇政殿水閣呆了整整四個時辰,樞相、宰臣輪流覲見,就算是頭豬也能明白,宮中有事,而且非同凡響。

  隨著內學士們下衙出宮,各種匪夷所思的消息亂舞。

  種放的遭遇,少有人同情,這就是幸進之路的悲哀,很難得到大眾認同。

  幾乎無人想著痛打落水狗,隱士而已,并無根基,失了圣眷,什么都不是。

  有心人磨刀霍霍,把目光投向種放舉主、判永興軍兼馬步軍部署、前任宰臣張齊賢。

  成與不成,均無大礙,至少能討現(xiàn)任宰臣李沆歡心。

  其時,國人地域觀念強烈,南北之外,又有細分。

  因李唐、武周分別建都長安和洛陽,再加上五代割據(jù),長安、洛陽渾然一體,囊括陜西、河東(今山西)和半個河南府,看不上一夜暴富的開封府,而開封府又與河北、京東京西(今山東)密不可分。

  這種地域觀念,也是趙匡胤當初有意遷都洛陽的主要原因之一。

  張齊賢、李沆曾經(jīng)的并列,呂蒙正、李沆如今的并列,均是這種地域觀念體現(xiàn),從而造就出兩種不盡相同的施政方針。

  西京進取,東京守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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