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雞飛狗跳路難行
五月中旬,雖還未到盛夏,日頭已經(jīng)非常毒辣了。
太陽肆意揮灑自己的熱度,石頭烤得灼灼讓人無法坐在上面休息,路面曬得燙腳,似乎站久了都能把鞋燙漏,便是那空氣都能看見被高溫蒸騰出的流動的熱浪,在空中浮浮沉沉。熱也就罷了,路上還一絲風(fēng)也沒有,兩側(cè)油綠油綠的樹葉紋絲不動,堅挺地伸展著,似是張開雙臂擁抱陽光,毫不畏懼酷熱。
雖然樹不怕,但是人怕。
二人離開靜安已有小七天了。
時樂安自小就跟師父走南闖北,早已已經(jīng)習(xí)慣了趕路的辛苦,流金礫石、滴水成冰都是旅人的家常便飯,披星戴月,風(fēng)餐露宿更是不足為奇。雖然陽光熾烈,臉上衣服下面都汗津津的,但想著今天下午估摸著就可以到達柱子鎮(zhèn),到時候休整幾天到處玩一玩,別提多快活,忍忍也就過去了。
路邊的鳴蟬依附在樹干上嗡嗡地鳴叫著,聲音震天響,刺耳得很。旁邊那人的抱怨比鳴蟬聒噪,從出發(fā)到現(xiàn)在一致喋喋不休。
“要不咱們休息一下吧,天氣好熱啊,不行,我走不動了?!币回炃謇实哪新曇沧兊脩醒笱蟮模麄€人一灘泥一樣趴在馬背上:“咱們這個方向不對,陽光正好直直照我臉上,烤得我都要燒起來了。”
“從靜安到這里咱們一直騎著馬,你走都沒走哪有走不動之說。若是嫌棄陽光照的方向不對,你要么把太陽搬走,要么訓(xùn)練你的鐵城倒著走,那樣豈不皆大歡喜?”從早上出發(fā)剛走了一個多時辰,楊元朗就開始喊苦喊累,嘮叨個不停跟時樂安商量著要休息。把她煩的滿頭青筋,恨不得馬上丟下那個嬌氣包揚長而去。
“我們?yōu)槭裁床话滋焖X晚上趕路呢?那樣多涼快啊。你就是死腦筋,不知變通”楊元朗有氣無力,但嘴巴還是叨叨個不停,一會嫌棄天熱,一會嫌棄馬太廋硌得屁股疼。
“晚上會有歹人和野獸,夜間趕路不太安全。而且現(xiàn)在白天太熱,不容休息好,很可能會影響晚上趕路的效率。”時樂安攥緊了韁繩,心想我忍。
“不怕,我功夫好。”
“功夫好你還被陳風(fēng)云兩招按?。咳羰悄阌心绢^臉那個身手,我事事依你的都可以。求您都點自知之明吧?!睍r樂安出言諷刺道。
“我身手再不好也比你強,至少我被那木頭臉按住后沒有缺胳膊斷腿。不至于騎個馬都要拐著胳膊拉韁繩,笑死人了?!睍r樂安右胳膊還沒有完全恢復(fù)好,不敢拽韁繩,只能左手向外拽,從本人的視角看起來確實有點滑稽。
“我胳膊斷是因為有個不長眼的家伙不明是非為虎作倀啊。被別人賣了還忘乎所以地幫人家數(shù)錢,我正義,我驕傲。呵。”見他戳自己的痛處,時樂安立刻不樂意了。
兩人你一言我一句唇槍舌劍地的交鋒起來,吵到火熱處,都面紅耳赤,胸口發(fā)堵,氣得說不出話來。于是都“哼”一聲扭過臉不再說話,只把對方當(dāng)做空氣。
沉默的氣氛一直持續(xù)到他們遇到一個茶肆才被打破。
楊元朗看見有歇腳的地方立刻停下馬去喝茶。
吵得口干舌燥,時樂安也拴住馬,找了一張離楊元朗遠(yuǎn)遠(yuǎn)的桌子坐了下來。
“老板,這里距離柱子鎮(zhèn)還有多遠(yuǎn)???”時樂安咂了一口茶水。
搖著蒲扇的看攤女人想了一想:“大概一個多時辰就能到,你們要是腳步緊一些還能趕上午飯?!彼蛄苛艘幌露?,看他們都騎馬而來衣著輕便,男的還背著一把長劍,料想到可能是江湖人士出來闖蕩,于是笑著問:“你們是不是也要去江城?”
楊元朗疑惑道:“你是怎么看出來的?”
女人道:“最近這條路上總有江湖人去江城,一天約莫六七個,向我打聽前往江城的近路?!?p> “哦?我聽人說想去江城,只有經(jīng)過柱子鎮(zhèn)這一條路啊。難道還有只有當(dāng)?shù)厝酥赖慕??”聽見近路,楊元朗頓時精神一振,想著早早到達既可以少受很多罪,又可以和時樂安早日分開,倍覺前途一片大好,感興趣地問道。
“還可以穿過柱子山,那條路比繞到柱子鎮(zhèn)再走能少兩天呢。可是柱子山有土匪安營扎寨不安全,好多不信邪的旅人都被打劫過。前些天,有一隊兵馬五十多個人,各個都是練家子,拿著大刀面目兇煞。路過柱子山被搶得只剩個褲衩,灰頭土臉地離開,據(jù)說損失慘重,那州官老爺氣得七竅生煙。我勸你們這些年輕人還是老老實實地走柱子鎮(zhèn)吧。”女人搖了搖頭。
二人聞言,不再追問了,各自喝著茶。
上路后,楊元朗偷偷打量時樂安:“要我說,咱們就別繞遠(yuǎn)路了。從柱子山穿過去能省不少功夫?!?p> “可一旦出了差錯,我倆輕則財務(wù)損失,重則喪命于此,太過危險,還是老老實實走官道吧?!睍r樂安搖搖頭,對他的想法很不贊同。
“是你杞人憂天了。不說這柱子山地域廣闊,遇見山匪的幾率很低,就算遇見了,我自小習(xí)武,以一敵十,你又有些拳腳功夫,我們二人應(yīng)該能應(yīng)付的過來?!?p> 出發(fā)前,師兄千叮嚀萬囑咐,一定要走官道,不可想著捷徑走小路。第一次出門闖蕩,多吃些苦累不怕,萬事皆應(yīng)謹(jǐn)慎。時樂安把師兄的話謹(jǐn)記于心,并不理會楊元朗:“那茶肆老板說好多旅人都遭了禍,你是比那些常年出門在外的旅人有經(jīng)驗還是比那隊人馬能打?洗洗睡吧?!?p> “說那么多你就是不信我。”任憑自己怎么說時樂安都毫不動搖,堅持要繞遠(yuǎn)路,楊元朗立刻鬧起性子,不愿與她多說:“好啊,你要走柱子鎮(zhèn)你就走吧,我自己走柱子山。等我安然無恙地站在你面前你就知道自己有多么愚蠢了?!闭f罷,墨發(fā)揚起,甩起韁繩策馬跑走,拐進了前往柱子山的路,不曾回頭。
“好啊,小心別被山匪捆起來喂狼,到時候沒得全尸我就只能撿起你的骨頭架子交給你哥了。”見那家伙趾高氣揚扭頭就走的樣子,時樂安朝那人的背影做了個鬼臉,牙齒咬得咯吱咯吱響。
她就想不明白了,明明十八歲的大男人,個子比她還高半個頭,為什么說話做事就能這么幼稚呢?明明出來闖蕩江湖,還吃不得苦,做錯了事情也拉不下臉道歉,總是怨天尤人,時時抱怨,做事只憑自己的主觀一時興起,一點也不經(jīng)大腦。這明明是個八歲小屁孩吧!
富家少爺都這個樣子嗎?他爹娘從小嬌生慣養(yǎng)養(yǎng)出個什么樣的家伙???
脾氣是你發(fā)的,分開走也是你先提議的,那我就當(dāng)你先爽約的,那我們就大陸朝天各走一遍好了。時樂安越想越氣,在腦中給楊元朗一頂接著一頂?shù)卮髅弊?,除了皮囊一無是處的家伙、嬌氣包、脾氣大的小少爺......把他罵個狗血淋頭。
時樂安越罵越起勁,罵著罵著時間不知不覺地就過去,也不覺得日頭毒辣了,身上的汗也不黏膩膩地難受了,仿佛一會就到了柱子鎮(zhèn)。
柱子鎮(zhèn)位于靖安縣的北方,被大大小小好幾個村莊圍繞在中心,村莊的農(nóng)人們定期拿著家里的時鮮菜蔬到鎮(zhèn)中交換生活用品和銅板,走南闖北的小商販不時過來販賣遠(yuǎn)方的的物件,是這居住在這附近人們必不可少的樞紐。
鎮(zhèn)子不大,只有一家小客棧,酒店、鐵鋪、布鋪也不多,不似靜安縣那樣繁華。人們都衣著簡樸,面色黝黑紅潤,大多數(shù)都是本地的居民,只有個別幾個負(fù)劍而行,一看就是江湖之人。
時樂安把包袱放在客棧的房間后隨意走進了一家茶館,要了兩碟果子一碗花茶,微瞇著眼睛聽說書人講故事,滿臉愜意的模樣。沒有楊元朗在旁邊讓人煩心,生活果然就美好多了,那小子就屬掃把星的,遇上他準(zhǔn)沒好事。
“道德三皇五帝,功名夏侯商周。五霸七雄鬧春秋,頃刻興亡過手,青史幾行名姓,北邙無數(shù)商丘。前人播種后人收,說甚龍爭虎斗。”
定場詩念完,說書人一拍驚堂木,場下都靜悄悄地,聽他接下來的內(nèi)容。
這么老套的定場詩,一點新意都沒有。時樂安覺得師父是天下最好的說書人,不僅故事寫得妙趣橫生,定場詩都是自己寫的,文采飛揚。如果師父從小出生在富貴人家,如此天資聰穎,應(yīng)該早就當(dāng)大官了吧。
她喜歡聽師傅說書,哪怕是聽一百遍也不會膩,小時候總在下面有模有樣的學(xué)臺上的師父,感覺自己也變得光芒萬丈,被師兄發(fā)現(xiàn)后都會笑著拎回后臺,逗得觀眾忍俊不禁。哎,突然好想師傅,也不知師兄在做什么呢?
聽著說書人繪聲繪色的講述,時樂安有些難過。她猛地?fù)u了搖頭,心想江湖兒女怎能這樣小家子情緒,于是認(rèn)真地起聽評書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