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古代言情

江湖處處是火坑

  第二日時樂安早早地便起床了,換上青布短褐,貼上胡須,易容化作一個男人后就直奔吉祥閣而去。

  暗中觀察是門學(xué)問,從前在百花江乘船游江的時候,時樂安認(rèn)識了一個自稱千里追兇無人能逃的跨欄背心老大爺,雖然她一度懷疑那大爺自我吹擂的水分堪比那百花江水滔滔不絕,但大爺那一手偽聲術(shù)屬實把她鎮(zhèn)住了,隨之對他天上有地上無的自我夸獎也多了幾絲信服。

  大爺說,要是想跟蹤一個人,須得盡占天時地利人和。隱匿自身,像瘋狗一樣咬緊敵人。時樂安當(dāng)時聽得很認(rèn)真,小臉滿是莊嚴(yán)肅穆,好像面前的是一位德高望重的學(xué)士在傳道受業(yè)。時不時聽到激動處還拍手叫好,很是配合。被旁人冷落慣了的大爺倍受感動,為了表示對這位忠實聽眾的欣賞,摟著時樂安膀子感慨:“知音難覓!我倆乃子期伯牙!”。之后拉著時樂安傳授所謂畢生絕學(xué),學(xué)到了什么真才實學(xué)不好說,但至少乘船那一個月倆人成天湊著腦袋一起嘮嗑,李兄長,時妹短的,倒也過得有趣。

  “是時候展示我真正的實力了!”時樂安鬼鬼祟祟地在店門口掃視一圈,看見吉祥閣對面正有一個茶攤子。

  角落里的小煤爐火燃得旺旺的,熱水壺咕吱吱響著。賣茶的老頭停下正在解捆在桌子上的板凳的動作,小跑過去急忙將水壺提走,放在一旁。接著繼續(xù)解捆板凳的布條,籌備新一天的開張。這茶攤正好開在吉祥閣對面,或許我可以裝作吃茶人盯著他們,時樂安有了主意。

  “大爺,來一碗麥茶,一盤炸花生?!睍r樂安穩(wěn)了穩(wěn)身子偽男聲喊道,悄悄捏了下下巴檢查自己的胡須有沒有貼嚴(yán)。確認(rèn)一切無誤后,按照男子的走路方式踱步過去。

  “好嘞?!崩项^割斷布條,把凳子搬下去,掏出圍裙里的抹布擦掉桌子上的灰。時樂安跟著坐下,老頭佝僂身子端著一碟一碗顫顫巍巍地擺在她面前:“一共六文錢?!?p>  “大爺您今年貴庚???”看著老頭老當(dāng)益壯的樣子,時樂安問道。

  “虛歲七十三啦?!崩项^哈哈一笑。

  “看不出來呀。這么大年紀(jì)還出來擺攤,不容易啊,體格真硬實?!边@老頭雖然胳膊顫顫巍巍地,但腿腳穩(wěn)健得很,忙來忙去的都不見他喘。時樂安掏出十文錢給他,說多余的就當(dāng)填補吧。

  “害,謝謝啦?!崩项^大大方方地收下,之后便自己去忙了。

  之后,時樂安側(cè)對著吉祥閣坐在凳子上,不時盯上兩眼,偶爾往嘴里塞上一顆花生,再砸吧一口麥茶??蛇@坐了一上午,也不見有人去店里買東西。她閑得無聊,凳子上像長了針一樣,屁股扭來扭去,怎么坐怎么難受。

  這吉祥閣坐落在小巷子深處,地方偏僻,除了旁邊制磚工坊和養(yǎng)雞場的工人,少有人跡。實在坐不住了,時樂安站起來抻抻懶腰,感覺自己一動渾身的骨頭咯咯響。旁邊制磚作坊似乎剛剛完成了上午的工作任務(wù),聲音漸漸嘈雜起來,好不熱鬧。

  她望向制磚工坊,板磚鋪了滿地,可能剛剛制好無處可放,只留一條過道供工人行走。夏日的陽光太過灼熱,為了通風(fēng)降溫作坊的大門敞開,門邊有兩個小工正并排蹲著啃大餅吃。時樂安就端著自己的炸花生湊過去聊天:“哥們這是中午吃飯了?要不要就和點花生?”

  那兩個小工倒也敞亮,沒有扭扭捏捏不好意思,道過謝后抓了一把炸花生吃了起來。還不忘往旁邊挪挪給時樂安騰塊地方,讓時樂安盤著腿席地坐下。

  “兄弟,你們發(fā)現(xiàn)沒,早上上工路上我就發(fā)現(xiàn)今天城里官兵特別多?!痹{(lán)頭巾的小工啃完大餅,把油滋滋的手在褲子上擦了擦。

  “好像確實有誒,不過為什么呢?”扎灰頭巾的小工撓了撓頭。

  “能不能是有哪個大官要來咱們靜安視察,上面怕有人鬧事所以多派警力戒嚴(yán)?”時樂安猜道。

  “不排除這種可能性,不過還有一種可能?!彼{(lán)頭巾小工壓低聲音:“根據(jù)我多年聽街頭吳大說書積攢的經(jīng)驗,或許有江洋大盜來到咱們靜安想要為非作歹,官府的人事先聽到風(fēng)聲于是加派人手?!?p>  時樂安和灰頭巾小工都用一種看傻子的目光望向他,目光充滿了憐憫。又聊了一陣別的事后,開始做工的哨響傳來,兩個小工站起來拍拍屁股上的灰,向時樂安告辭后離開。

  小工走后,時樂安正要回到茶鋪子繼續(xù)盯梢,眼睛一瞥偶然看見地上的板磚,心思一轉(zhuǎn):我來這黑店門口盯梢,事發(fā)突然,未曾帶些刀啊槍啊的防身。那黑店生意開的大搖大擺,縣衙里有人罩著,下面指不定也配著打手伙計之類的。一會若有人買荷包我聯(lián)手那人去黑店說理,少不得有摩擦。我雖有些功夫,但畢竟不敵刀劍,不如撿塊板磚防身。

  打定主意,趁作坊里面無人注意,時樂安快手從門口撿起一塊板磚揣進(jìn)懷里捂著肚子走回茶鋪。

  這么久了對面黑店怎么還是沒有客人?正納悶著,遠(yuǎn)處走來大小兩個官兵。許是很久沒有客人,茶鋪老頭也是無聊得緊,早就把大沿草帽扣在臉上,兩只凳子搭在一起充當(dāng)一張臨時床,酣然大睡。

  帶頭的大兵看見他倆,在遠(yuǎn)處四處打量后,從懷中掏出一個小盒子把蓋子打開,里面一只原本正在沉睡的碧色小蟲悠悠轉(zhuǎn)醒,撲扇撲扇翅膀就要往外飛。見狀,二人大喜,趕忙扣上蓋子小心翼翼地揣回懷里。旁邊的小兵貼著他耳朵說:“那老頭我認(rèn)識,總在這里擺攤賣茶,不會有問題?!?p>  “那就肯定是旁邊的男人了。”

  小兵瞇著眼睛仔細(xì)瞧了瞧,搖頭道:“我自詡過目不忘,在靜安我從未見過這個人?!彼麎旱土寺曇簦骸岸夷侨松砀唧w型也如上面所描述的分毫不差,我看就是他。”帶頭的點了點頭:“有道理,咱們不要打草驚蛇,快些把長官叫來?!闭f罷倆人悄悄離開。

  時樂安坐在凳子上繼續(xù)觀察對面,一切如常。旁邊老頭已經(jīng)睡醒,坐在他身后燒水,似是也覺得無聊,壞笑一聲搭話道:“小伙子你都坐這大半天了,茶水一碗一碗續(xù),花生瓜子一盤一盤吃還是不走,我看你來這里是另有圖謀啊?!薄?p>  “啊?”時樂安蒙了,不知道他在說什么:“能有什么圖謀???”

  老頭又拿下一壺?zé)弥ㄖ懙臒崴?,坐了過來,黃牙呲得老高:“對面那老板娘身量纖纖,風(fēng)韻萬千,真是美人一個。我要是還年輕,我也天天坐她店鋪對面瞅著?!?p>  “哪能呢?這女人啊,別看外面怎樣玲瓏?yán)w纖,摟著舒服才真叫好吶。討婆娘還是應(yīng)該討個豐滿有肉的?!睍r樂安被這老頭分外發(fā)散的想象力驚到了,為了應(yīng)付他,故作猥瑣地抬起兩個爪子向上抓了幾下。

  表面上云淡風(fēng)輕,可心里卻翻起波浪。一想到那個老板娘昨天的丑惡行徑,頓時氣得耳根子通紅,時樂安恨不得大喊,我跟她有仇!什么美人,美人蛇還差不多。要不是為了成全自己的復(fù)仇大計,誰會委曲求全在人家門口一坐大半天啊。但這話不好跟老頭說,只能自己憋在心里。

  “瞧瞧你,臉皮還薄得很,我還沒說兩句呢耳根子就紅了?!崩项^翹著二郎腿,興致高昂地向時樂安傳授起求愛秘訣:“你得主動出擊......”

  這時,吉祥閣內(nèi)。

  灑掃的伙計抬起頭看對面茶鋪的男人還在喝茶,跟老頭“聊得正歡”,向老板娘提醒道:“我觀察對面那個矮個男人一上午了,他從早上開始就一直在喝茶到現(xiàn)在還沒走,時不時還往我們店里看幾眼,我感覺不對勁,很有可能要來找茬。要不要叫強哥她們警告一下?”

  老板娘順著伙計指引的方向望去發(fā)現(xiàn)果然如此,心想這必定是哪個發(fā)現(xiàn)被騙的家伙來打擊報復(fù)。她開店十多年了,遇見的硬茬子數(shù)不勝數(shù)。若是以往,她早就聯(lián)系街頭的混混阿強幫她處理這種問題,但是昨天那位公子哥挑了一百多兩的荷包,錢沒帶夠所以只交了定金,他說今天下午過來交剩下的尾款取貨。若是讓他瞧見了心生懷疑,那到嘴的肥羊豈不是飛了?

  于是老板娘目光深沉:“我也覺得不簡單,但昨天那個客人很有可能一會來店里交尾款,若是讓讓阿強他們出面把事情鬧大,讓那條大肥魚覺察出什么就不好了。我看不如你去口頭威脅警告他一下,把人嚇走就行。”

  伙計應(yīng)了一聲,把肩頭掛著的抹布放在旁邊的桌子上,朝著門外的可疑男人走去。走近后聽見那茶攤老頭說什么主動出擊,料定這是要來生事的家伙。那倆人看見他走近了立馬噤住聲音,于是心中更加篤定。

  伙計走過去對時樂安說:“兄弟我觀察你大半天了,鬼鬼祟祟一直盯著我們店,這是怎么個意思啊?”語氣粗狠,面露兇光,一副惹不起的模樣。

  “喲,你可真有意思。我在這茶鋪吃茶聊天,跟你們店有什么關(guān)系???”時樂安不吃那一套,換個姿勢繼續(xù)喝茶。

  “你別跟我油嘴滑舌的,我告訴你,在咱們靜安縣敢來找我們吉祥閣麻煩的人沒有一個有好下場,我脾氣不好,你最好現(xiàn)在趕緊滾!不然就別怪我不客氣!”伙計擼起袖子,上前做出一副要打人的架勢。

  “喲,你脾氣不好,我品性也不善呢。”時樂安見那伙計沒說幾句話便要動手,覺得自己好歹也是江湖上摸爬滾打過來的,無需懼怕那個小伙計,便直接站起身來,看她只有一個人也就沒動懷中的板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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