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舟賽的彩頭,都是主辦比賽的州府制定的,今年正輪到齊安州,彩頭又歷來不提前對外公布,是以頗惹人好奇。
聽說今年只是一只玉雕的小物件,容家兩姐妹不再纏著白瀾夜,又回到了容境身邊。
時已不早,四周的人漸漸散去。
容境看看白瀾夜,忽而到她身畔,低聲問:“祉玉的小龍舟,可是給了那今日救下來的小公子?”
白瀾夜先是隨口一笑,“一個小龍舟討一個美人歡心,有何不可?”繼而又意識到什么,瞳孔微張著問容境,“你是怎么知道了?”
容境唇角微微一勾,“天色漸晚,我也該回府了。”
她言罷帶上幾人便走,身后白瀾夜幾番喚她,也只做不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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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五月初五,端午節(jié)。
這一日,大涼王朝有編五彩繩的習(xí)俗,這五彩繩作為端午節(jié)的吉祥象征,既可作辟邪的飾物,也具有祈福納吉的美好寓意。
每逢這個時候,大涼境內(nèi)的男子,不論老少都會拿出紅綠黃白黑五色的絲線,編織出一條條五彩繩,送給兒女、妻主、兄姐弟妹以及長輩,以示關(guān)心和愛護。
收了五彩繩的人,都要仔細戴在手上,及至端午節(jié)后的第一個雨天,再將五彩繩從腕上剪下來,讓它順著雨水飄走,寓示所有的霉運和不幸都消逝,只留下這一年的好運。
若要送的親人不在身邊,五彩繩不能及時被戴到手上,那就放到一處連同金楮焚燒,取羽化飛升的寓意,寓示真誠的祝福隨風(fēng)到達親人身側(cè)。
臨安城的習(xí)俗,亦不例外。
一大早陪容老城主用完早膳,洛瑕回到一沁園,虛竹便拿著容氏庫房送來的五色絲線進門,帶著洛瑕和拾初一起編織。
洛瑕前世便喜歡這親自動手的玩意,只是那時他識人不清,將一腔美好的愿景都予了不值得的人。
今生,再看到這些華美精致的五色絲,他仔細揀了拿在手里,默默地告訴自己,這一次,他滿心的祝愿,再不要錯付了。
這第一條五彩繩,自然是為容老城主編的,她老人家前世今生都待他如珠如寶,他不知道該怎樣償還這份好,就虔誠地愿老人家能身體康健,無病無痛地再多活上幾年,十幾年。
這第二條五彩繩,是要給母親的,她遠在邊疆,保家衛(wèi)國,浴血奮戰(zhàn),他不能親手為她戴在手上,就在這里默默地祈禱,愿邊疆戰(zhàn)事一切順利。
然后是父君,他希望父君能保重身體,別再受了寒涼,以致此后終生為其所困。
接下來是兩位姐姐,他知道她們都心懷家國天下,是打定了主意要在戰(zhàn)場上掙一份功名的,可前世因著母親的事,她們成為折翼的雛鳥,失去再上戰(zhàn)場的資格,被困于貧苦的日子里再無出頭之日。今生,他要努力幫母親找出奸細,還兩位姐姐展示一身才能的機會。
還有容姨母和方姨夫,他們?yōu)槿饲逭?,心思縝密卻不懷惡意,對容境更是悉心栽培,傾心教養(yǎng),他愿他們?nèi)杖瞻埠谩?p> 還有他的親姨母,洛三夫人洛明言,他知道她正如前世一般,在追尋自己理想的路上,他不會告訴母親她去了哪里,他會和家人一起等她事成回來。
還有喬梨衣,齊妙,閔微雨和李思霖,他活了兩世才遇到的同門。
還有容清越和容清琬,明明年紀大他一歲卻玩心比他大好多的兩個姐姐。
然后終于,到了最后一條,這是,要給容境的。
而她于他,與旁人不一樣。
她是臨安百姓的守護神,是他前世今生都心懷敬仰的大英雄。
他本應(yīng)對她一心敬重,可不知為何,一想到她,心間似乎總多了些莫名的滋味,那般剪不斷理還亂的麻煩,他索性不去糾結(jié),只認真地希望她平安喜樂,一生順遂。
一整晌過去,洛瑕手邊一條條五彩繩被編織好,整齊地放在一處,他撿出要給容府眾人以及書院同門的那幾條,讓拾初一一派人去送了。
又將要給母親父君他們的幾條綁在一起,喚虛竹拿來金楮,親自放到屋外仔細焚燒了。
待旁的都忙完,他看看那案上放著的最后一根,喚來虛竹幫著理了儀容,方才站起身,往未央院走去。
這是編給容境的,他想親自送到她手里。
這是端午節(jié)的最后一天沐休,因著明日就要到書院,容境正埋首補前幾日拉下的課業(yè)。
她似乎很專注,連洛瑕走進來也沒有察覺。
容襄待要通報,卻被洛瑕伸伸手指,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容襄明白了意思,遂到里間搬出一個墊了軟墊的小杌子,擺在容境的書案一側(cè),請洛瑕坐了。
容襄悄聲退出去,洛瑕安靜地坐好,小心翼翼側(cè)了眸去看容境。
她提筆寫字的側(cè)顏很好看,專注的神情認真而雅致,又恰有窗外的日芒散落進屋內(nèi)打在她周身,從他所在的角度看去,她整個人都似在散發(fā)著光芒,翩然驚鴻,宛如夢中仙。
他忽然體會出一種歲月靜好的意味,只覺單單這樣看著她,就有種賞心悅目的滿足感。
不由地,他唇角微微翹起,一雙明眸越發(fā)移不開。
不知過了多久,容境放下手中上好的狼毫筆,微抬眸,便瞧見一個雪衣烏發(fā)的小人兒,正一副少年不知愁滋味的安然模樣,靠在一旁的茶幾上酣眠。
她悄悄起身,來到他身邊。
凝了他寧靜而美好的睡顏片刻,不由指尖輕動,在他白嫩的臉頰上捏了一下,罷了覺得不夠,又輾轉(zhuǎn)到他翹挺的鼻尖,輕點兩下,生了玩心。
原本酣睡的小公子感受到面上的擾動,羽睫如蝶翼般輕顫兩下,緩緩睜開了眸子。
她不動聲色地收回手,負手立在他面前,“什么時候來的?”
他坐直身子,小心地撫了撫唇角,確定沒什么不妥的,方道:“我過來時,您正在寫字,我明明不困的,可不知為何,看著看著就睡著了。”
“看什么?”她轉(zhuǎn)回自己的書案后面,淡聲問道。
“您?!彼挿匠隹?,又意識到不對,忙改口道:“沒什么?!?p> 她并不在意,目光輕掃過他的臉頰,道:“過來有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