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的繁華富庶是北地無法追趕的,彼時依舊是秋風習習,百姓的臉上皆是涼爽的愜意。
重陽燈會并沒有因為皇帝和京中勛貴們的開拔而冷清。人聲鼎沸。
可惜燈會的熱鬧之下竟發(fā)生了人販子拐賣孩童的事情,一夜間在燈會上消失了十個之多的孩童,有男有女,大約都是四五歲的天真年紀。
恰巧,其中便有蘇氏身邊劉媽媽的一雙孫兒女。
劉媽媽的兒子是獨子,成婚十年也唯有那一雙兒女,如今孩子走丟,媳婦頓時崩潰瘋癲了,丈夫在侯爺處伺候,脫不開身,只得劉媽媽和兒子出來尋找。
這日里劉媽媽正拿著孩子的畫像漫天的尋找著,走帶偏僻處的時候被人一棍子悶了過去。
待她再醒來時,卻是在一處昏暗的房間里。
她身邊的地上有一小翹幾,上頭擺著一只三足的白玉香爐正悠悠裊裊的吐著乳白的輕煙,門縫中吹進冷風,煙霧炸散,劉媽媽緩過神來,跌跌撞撞的想去開門,卻發(fā)現(xiàn)怎么都打不開。
忽的,劉媽媽似聽到一聲笑,是個男子的聲音。
很年輕,那笑聲帶著看戲的有趣,似乎十分高興她的慌張和恐懼。
劉媽媽只覺心尖都在發(fā)痛,她僵硬的回頭看去,只見小翹幾之后擺有一架屏風,后頭隱約有人的身影正望著她,見她回頭,還沖她招了招手。
退下瞬間失力,劉媽媽顫抖著靠著門板,卻還是虛張聲勢的大聲報出家門道:“你們什么人,你們可知我是永安侯府的人!”
屏風后的年輕男子笑的更加肆意,似乎覺得她的話很有趣,他輕輕一揮手,身畔的護衛(wèi)立馬從桌上捻了個東西,從屏風后頭扔去劉媽媽的腳邊。
劉媽媽撿起一看,心中大驚,這東西她再熟悉不過了,就是她回京后專程給孫子打的金鎖,上頭還刻了他的名字。
緊緊捏著金鎖,她向屏風后頭撲去。
可還未靠近便是眼前一黑的被撞回門板上,滾落在地,口中悶出一口血,痛的縮成一團。
那人肯定不是什么人販子,將自己抓來定是想要知道些什么?
劉媽媽伏在地上狠狠喘著氣,咬牙問道:“你們想怎么樣!要銀子還是什么,我都給你們,只求你們把我孫子還給我?!?p> 男子輕輕笑了笑,端了茶盞悠悠撥了幾下,緩緩呷了一口,幽幽道:“銀子我沒興趣,我呢,只對你的秘密感興趣。不如咱們做個交換,你把你的秘密告訴我,我就把孩子還給你,如何?”
劉媽媽心下迅速的盤桓,雙目頓時爆瞪了起來,“你們是白氏的人!”
白氏已死,卻沒想到她還留了后手,“我沒有什么秘密可以跟你交換的。”
男子笑意不減,只見他手指輕輕點著杯盞,絲毫不著急,語調(diào)不緊不慢道:“不急,你可以慢慢考慮?!?p> 劉媽媽捏著金鎖,心里冷成一片,白氏會算計蘇氏,肯定是知道了當年的事情,這會子他想知道的無非就是當年蘇氏是怎么對清瀾郡主下的手。
她知道,她當然知道。
可她不能說,她太清楚蘇仲垣的手段了,當初他可是連“那個女人”也下得去手的啊!若是她出賣了蘇氏,自己死路一條便罷了,怕是丈夫兒女都要死。
可是孫子……
驚懼如長練緊緊纏繞心頭,勒的她幾乎喘不過氣來。
兒子被那賤婦廢了身子,以后再也不能生育,若是孫子沒了,劉家便要斷在她手里了呀!
劉媽媽心中惶惶不安,喃喃自語:“不能說,可是……”
男子笑吟吟看著她掙扎,輕輕的抬了抬手,后頭又出來個人,懷里抱著個熟睡的孩子。
男子接過孩子抱在膝頭上,輕輕的拍著他的胸口,仿佛哄著他睡覺,“這孩子乖巧的很,吃吃睡睡,也不吵人,只可惜了這么乖的孩子,卻活不了了。”
他從身后取條披風覆在孩子臉上,似乎頗有幾分惆悵,“還是別叫他看著我了,會心軟??!”
說罷,猛地掐住小娃娃的脖頸,孩子呼吸不過來,從夢中驚醒,拼命的掙扎著,揮著拳踢著腿,發(fā)出絲絲沙啞的“額、額”聲。
男子緩緩加大力道,隔著屏風笑瞇瞇的看著劉媽媽,“你可以慢慢想,沒關(guān)系,還有一個小女孩呢!”
劉媽媽這才反應過來,被掐住喉嚨的是她孫子??!
連滾帶爬的撲向屏風,陰暗處竄出個帶著銀色面具的護衛(wèi),幽光一閃,自己的背脊一架被踩住。
她看著孩子痛苦的掙扎,拼命的哭喊哀求,“你住手,你住手,我說我說,你想知道什么,我都說!你放開我孫子,你放開他啊……”
男子輕輕“哎呀”了一聲,緩緩松了手,道:“早說不就好了,白叫孩子受這驚嚇?!?p> 一旁的侍從立馬將喘過氣后哭得聲嘶力竭的孩子抱了出去。
劉媽媽聽到孩子的哭聲撕心裂肺,曉得無有性命之憂,頓時失力的趴伏在地上。
見她不再沖上前去,護衛(wèi)撤了腳又閃回暗處。
男子取了紙筆,指尖收拾著筆頭的分叉,微微抬眼瞧了劉媽媽一眼,道:“說說吧,清瀾郡主那里,你們是怎么下的手呢?”
劉媽媽顫巍巍的站起身,擦了擦嘴角的血,壯著膽子提出要求,“我若告訴你了,我和我一家子都活不成,你能給我什么保障?”
男子挑了挑眉,十分爽快道:“你的這對孫兒女呢既然已經(jīng)丟了,自有旁人帶了去遠地兒養(yǎng)著,嫁娶生子,該姓劉的還是姓劉,如何?”
劉媽媽聞言還是沒有放松下來,她咬著腮幫者瞪著里頭的人,又道:“我如何信你會遵守諾言?”
“我想得到的東西,遲早會知道,還真是不缺你一份口供?!蹦凶影櫫税櫭迹植焕斫馑@種人的想法,占板上的魚肉而已,跟他談條件將信任,有什么勝算嗎?
隨手一扔手中的筆,男子微微傾身靠著椅子的扶手,慵懶道:“孩子真是好孩子,可惜了,有一個愚蠢的祖母,殺了吧!”
劉媽媽一聽頓時嚇得掉了魂兒,忙跪地哀求,“信,我信,別、別殺我的孫子?!?p> 男子豎起了食指在面前晃了晃,“不要再與我談條件了哦,我這個人沒什么耐性,明白嗎?”
劉媽媽忙不迭的點頭,再不敢多言。
男子滿意的點了點頭,又執(zhí)起筆來,想了想,問道:“你會寫字嗎?”
“會、會?!?p> 護衛(wèi)接過紙筆拿去外頭的桌上,又一把將劉媽媽拎了過去,“你寫?!?p> 劉媽媽見那衛(wèi)護高大十分,露出的雙眼滿是殺意,嚇的渾身打擺子,忙是胡亂點頭,拿著筆開始寫。
男子坐在后面幽幽的喝茶,時不時的提醒一句“寫的端正些!”或者,“寫的不對,我會生氣的,為孩子想想哦!”
他的語調(diào)頗為調(diào)皮,聽在劉媽媽耳中卻如鬼魅一般。
一柱香的功夫,一式三份,事情交代的清清楚楚。
男子一份份翻閱過去,抬眼瞧了她一記,“不會寫漏了什么吧?錯了,我可不敢保證那兩個孩子將來回過什么日子了?!?p> “沒、沒有……”劉媽媽頹坐在椅子上,僵硬的搖頭,忽的又跳了起來,“你、你說話……”可要算數(shù)。
不過她的話還未來得及說完,就又被一棍子悶了過去。
護衛(wèi)詢問,“少主,是否了結(jié)了她?”
男子擺擺手,笑瞇瞇的眼底卻無什么笑意,道:“人證死了,口供可就不算數(shù)了,后面的戲碼可還有什么趣兒?!?p> 主子是狐貍,護衛(wèi)自然也不笨,一想也便沒明白過來。
劉媽媽的孫子女還在他們手里,她是不敢露出端倪的,蘇仲垣能滅她一家老小,卻滅不了她“丟了”的孫子,而他們卻可以斬草除根的。
劉媽媽被拎了出去,那男子從屏風后走了出來。
一張娃娃臉親切,一對酒窩里盛著慵懶的貴氣,只那雙眼睛隱隱透露著主人的銳利和深沉:“一份送去北燕,一份送進宮里,一份……待事情結(jié)束后送去云南?!?p> 護衛(wèi)猶豫了一下:“皇帝似乎很重用蘇仲垣?!?p> 娃娃臉的公子笑了一聲,潤白的指尖輕輕劃過屏風的薄紗,滿不在乎道:“一個奴才而已。那狐貍,瞞他做什么……”
知道了,玩兒起來才更有趣。
護衛(wèi)點頭退了出去,這時候又有一墨衣男子從里面走了出來。
除了那雙眼睛,他的長相與娃娃臉的兄長幾乎沒有一處相似。
他有著一張殺手般的冷肅面孔,厲眼薄唇,滿臉尋去幾乎沒有表情產(chǎn)生的紋路。
“妹妹的計劃得加緊了?!?p> 娃娃臉的公子不知何處取出了一把折扇,一下一下頗為悠哉的拍著掌心,嘴角勾著,笑的無比親切可愛,卻又說不出的冷厲。
望著門外的一片空明積水的沉靜,緩緩道:“不急,慢慢鋪陳,總會一個不差全部送去給姑姑陪葬的。不好廢了妹妹一番計劃不是?”
“小丫頭,真叫人刮目相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