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蘭橈取馬欲追,根本等不急通報給高玉山或高云雅,然而打著哈欠的竹枝卻找到了他,說大小姐正喚他。
“隨她去吧,侯門主不會對闕兒如何的,侯家皆是德正不斜者?!备咴蒲胚€未就寢,桌上一摞書冊,假裝忙一點可以沒時間思慮太子殿下的反常。她隔著窗,對門外的謝蘭橈吩咐。
謝蘭橈不吭聲,她知道他不贊同。于是輕嘆一聲,只好又勸:“您現(xiàn)在去也追不上她的了,侯門主人身在華府,讓他看清楚一些事,是有好處的,我們不必處處為敵。蘭橈,你該休息了,明日碼頭還有事等著你做?!?p> 高云雅連日來操持事務(wù),身心俱疲,謝蘭橈做不出來繼續(xù)與她辯駁,勉強應(yīng)聲后離開她的院子。
終是一夜未眠。
待天亮?xí)r分高云雅命人尋他一同出門,仆從說,蘭少爺早早就去碼頭盯著交接了。
侯云晏的白馬一路隨同他從云居山到淮涼,不僅外觀奪目,跑速持續(xù)力也屬驚人,到達舍南并沒有費多大的周折。
剛離開高府時,他說:“本來想用馬車來接你,坐著比較舒服,沒有騎馬受累,但是不好躲藏,到底是不熟悉的地方。遇到把控不了的狀況,騎上馬淺灘樹林皆不在話下,可若是馬車體積龐大,就沒有那么靈活方便了。尤其在舍南路面不平整,輪子常會陷入各種淺坑,窄巷也過不去的?!?p> 高銀闕緊閉著雙眼搖頭晃腦含糊著道:“嗯?!贝诵胁⒎怯紊酵嫠?,不可諸多挑剔,這個道理高銀闕懂得。
然則有些狀況發(fā)生得實非她所愿,起先她在前邊坐著,費力緊抓住馬鞍,尚能與侯云晏保持些距離。然而前半夜未睡的弊端卻隨著黎明的初現(xiàn)顯現(xiàn)出來,漸漸迷迷瞪瞪打起盹兒,腦中意識時有時無,整個人擺來擺去,單純覺得背靠著什么十分溫暖舒適,全程全靠侯云晏單手駕馬扶她,路不好時雙臂箍緊圈她在懷中勉強應(yīng)付。
以至于到了舍南,侯云晏的雙臂酸疼抬起都頗費氣力。
“抱歉抱歉。”天已大亮,高銀闕睡飽恢復(fù)清醒,搶著去奪他手中韁繩,將馬兒拴在有新鮮嫩草的僻靜地方。她臉色紅潤,侯云晏飽經(jīng)風(fēng)霜,兩人氣色相差甚大。
“無妨?!彼嘈Φ?。
她們沒有選擇通向村莊的唯一那條小道,而是在臨接近村莊時,由小道轉(zhuǎn)而從林中穿過,從舍南最東面的山腳前往村內(nèi)。
“從這里上去的話,可要走好些路啊?!备咩y闕環(huán)顧四周。
舍南村背靠矮山,山間還有溪流,除了荒僻無人,風(fēng)景與自然氣息卻是極好的。
侯云晏道:“對,我們悄悄進村,不要驚動村民,然后找邊角里破敗的民舍打聽情況。村中也有勢力強者,窮戶大多只有老人,他們大抵都是瞧不上的,也懶得結(jié)交,老人們對村中細枝末節(jié)卻未必少?!?p> “嚯,你竟懂的這么多,還這般細致。若要是我二哥來,恨不得放個鞭炮進村。”她爽朗笑道。
前方一個土坡,帶著點清晨的濕潤,很粘滑似的,他先兩步躍上,轉(zhuǎn)身將手遞給她。盯著白皙修長的指節(jié),當(dāng)時她就樂了,心想估摸著他不了解她擁有著多么高超的身法,莫說這土坑,就后方的矮山,只需中途腳踏借力,她能由平地躍到半山腰去。
侯云晏接過伸向他的小巧柔荑,稍一使勁將她帶上坡面。
兩人閑話幾句,她倒沒忘打聽侯門主姓名。東面農(nóng)舍一位婆婆打了盆水在洗菜,門前一塊兒地里剛摘出來的,落著露水。
高銀闕上前扮作尋人,乖巧道:“我家大嫂同哥哥吵架,好不安生,哥哥說她幾句,她便跑到她姨娘家來。家中孩子白日不吃晚間不睡,哥哥在家中看著娃兒脫不開身,只得讓我來舍南尋大嫂姨娘,卻不認門,只知是徐姓?!?p> 老婆婆花白的頭發(fā)中夾雜了幾根黑發(fā),頭都不抬:“沒有,村里沒有徐姓的?!?p> “總有面生的小娘子進村。”
“沒有?!崩掀牌艛[手,儼然不想惹事。
高銀闕轉(zhuǎn)了轉(zhuǎn)眼珠子,幫老婆婆洗菜:“我們從南邊尋來,南邊那大伯說,前段時間的確有村外的出現(xiàn)在舍南,還鬧出了什么官司,可他卻不說是哪家。
我想我哥哥家的娃娃可慘壞了,大嫂不回家,哥哥沒法出去做活兒,娃兒們沒有吃的,可不得活活餓死。
我與哥哥年幼喪母,窮困潦倒有過,食不果腹有過,雖現(xiàn)在日子好些,大嫂卻跑了。我哥哥后悔的緊,說若能尋回大嫂,便從此再不跟她頂嘴,家里全由她作主,他只當(dāng)牛做馬供她使喚。
但是現(xiàn)在我家大嫂在哪兒啊,她可知道她家娃娃想娘,想得嗓子都哭啞了??!”說著說著,她哭嚷起來,趁人不注意,手指往洗菜盆沾了把水,抹到自己眼下,好似淚水漣漣。
在她身后站著始終保持風(fēng)輕云淡氣質(zhì)的侯云晏見此作為,頓覺有趣。
老婆婆終于開始拿正眼看她了,勸道:“哎呀你莫哭了,哎呀你在我一個老人家門前哭啥啊,那也不是我藏起的人。
得了得了,我告訴你,前陣子舍南是來了幾個面生的年輕人,可那都是男娃啊,那絕對不是你家大嫂。而且他們現(xiàn)在也已經(jīng)走了,民居已經(jīng)空了好幾天了。那空屋主人不在家,在淮涼城區(qū)賣苦力呢,你若不信自己去瞧瞧罷,你可別哭了,我這心突突直跳哇……”
高銀闕擦了擦眼下的洗菜水,頓時剎住哭聲,把菜扔回水盆,手中捏的幾枚銀幣也一同落入?!岸嘀x婆婆,我這就尋我家大嫂去?!彼酒饋淼?。
“都說了是男娃男娃,哪里是你家大嫂呢,我莫不是老眼昏花連男女都分不清了。”待她們走后,老婆婆邊繼續(xù)洗菜邊咕噥。接著她倒洗菜水,發(fā)現(xiàn)了幾枚銀幣。
“呀,菜里雜還有銀幣呢……”從水中取出擺到耳邊敲了敲。
“若是那老婆婆瞧你穿得這樣干凈體面,不信你說的怎么辦?”兩人沿著老人家指路的大概方向前行,避開走道,順邊沿移動,時刻得小心著草叢中是否躲藏著蛇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