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還沒有化干凈，天空又飄起了鵝毛大雪。
把骯臟、泥濘的道路封蓋。
似乎不可告人的秘密都被掩埋。
冬天的天很短，下午5點左右，天就黑了下來。黃色的路燈照在地上，映著飄蕩的雪花，給人安靜、祥和、溫柔的感覺。
整個天空也籠罩著折射的黃光。讓天空顯得更寬廣，更深邃，深邃到可以吸入你的靈魂。
在小城的火葬場，年僅17歲李成就跪在地上，雙眼淚目。
木棺里躺著祥和的老人，她放開了與俗世的牽絆，幾十年的生活，讓她疲憊，面部掛著笑容，似乎得到了生命的真諦。
只苦了還活著的人，還要留下與生活抗爭。還要攥著對逝者的緬懷。
李成就3歲，被送到姥姥家，那時候張海家就住在隔壁。
父母每天都很忙，很少來看自己。
還好隔代人有特別的寵愛，只要他撒嬌，姥姥就會答應他所有的要求。
他想要的四驅車、橡皮糖、金箍棒、可樂、干脆面，姥姥都會滿足。
姥姥很慈祥，從不大聲跟自己講話，一副花鏡和卷卷的燙發(fā)是姥姥代表性的樣子。
在姥姥家，自己是唯一的主角，哪怕是他的親兒子，也不敢和自己搶。
姥姥家是一個前后屋的平房，中間隔著一塊空地，成就只依稀記著有一個醬缸，一個煤堆，一個片小園種著蔥、柿子、和甜瓜、還有一個櫻桃樹。
姥姥住在前屋，姥爺住在后屋，他們的故事發(fā)生的太早，自己早就沒有太多印象。
只知道倆人從不說話，一說話就是吵架。有時還會動手，可姥爺從來都是被打的人，他們互相罵了一輩子，從沒給對方一個笑臉。
成就會在睡覺的時候進行選擇，選擇住在哪屋，這要看姥姥和老爺誰哄得好，或者誰今天給買了好東西。
兩屋各有一臺電視，老爺那屋是黑白的，姥姥這屋是彩電。
那時候他與張海的關系最好，周圍的同伴都無法加入他們的行列。
他們一起爬山，一起下河，一起摘黑星星吃。有時候也會因為一個玩具大打出手，不過兩天后就好了。
他們跟著大人聽港臺歌曲，成就依稀的年輕的小姨本子上貼滿了劉德華、小虎隊的貼紙。
電視也沒有很多臺，每天播放的是《西游記》《三國》《水滸傳》《聊齋志異》。
也沒有電腦，大家在一起玩的還是小霸王，插黃卡的游戲機。每次想起“小霸王其樂無窮，自己的斗志就開始昂揚”
后來要上學，成就就離開了那片凈土，但是每周都會去姥姥家過周末。
17歲那年，姥姥被查出胃癌，那時候醫(yī)療條件還不好，基本就是沒法治的病。
各地檢查無果，又去請了先生。
最后只能靠著杜冷丁減輕疼痛，每次去看姥姥，姥姥都很憔悴，老爺總是坐在一旁不說話，他們也不吵架了，可是還是不理會對方。
姥姥總會說“你去找姥爺玩，姥姥生病了會傳染”
成就當然知道癌癥不會傳染，可姥姥害怕成就看到瘦骨如柴的自己。
不到兩個月的時間，姥姥去世了。
成就看這姥姥結束了一生，不過他沒有哭，他強忍著淚水，幫著大人們忙東忙西。
一切結束后，成就跟舅舅和老爺留在靈堂守夜。
成就看著端詳的姥姥，痛哭出聲，這是自己欠姥姥一次哭喊，這個視己如命的人徹底的離開了。
姥姥的后事有媽媽和舅舅們操辦這，大人們忙著接待來參加追悼會的人，似乎這場面上的事情，比死者更重要。
姥爺坐在一邊一句話不說。眼睛死死的盯著姥姥的照片。
那一輩人的愛情，應該更純正吧，他們才是真正的一生只愛一個人，也只恨一個人。
中年的成就每每回憶期姥姥姥爺最遺憾的是沒有問問他們的愛情，或者他們有愛情么？
那天過后的第100天，正在學校上課的成就。聽到門口有媽媽的聲音。
媽媽告訴成就，姥爺也走了。
說是急性病走的，因為什么不記得了，那是大人有事情，也不會跟自己商量，只會通知。
這是那一代人一輩子。
他們才真正做到，把愛藏在心里。即使每天吵嘴，姥爺也無法接受心愛之人的離去。他追隨百日前先走一步的姥姥，一同前去。
也許到了那里，姥爺也會傻笑的跟姥姥講“行了，別生氣了，都氣了半輩子了，你先走了，我挺不住，兒女們都忙，孫子們也都長大了，我一個人是茍活”。
姥姥應該也會撒嬌“你這老頭子，不要臉”。
我相信他們在喝孟婆湯，準備忘記彼此的那一刻，會留下不舍的眼淚。
他們抓住彼此蒼老的手，約定下輩子還做夫妻。
上一代的愛情，是黃金的愛情。
人越長大就越會想起兒時的往事，那一年，張海和自己因為偷著跑出去下河游泳，一整天沒回家。
他們興高采烈回家的時候發(fā)現(xiàn)一家人都整整齊齊在家里等著。
成就知道自己惹禍了，結果張海的媽媽沖出來就給張海一頓踢，踢得張海叫娘。
姥姥也是拿著掃把，打自己的屁股。
“你出去，不知道說一聲么？一家人等你，知不知道我多著急，你丟了，我怎么活？”姥姥邊罵邊打邊哭。
那是多么美妙的罵聲，如今你還能聽到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