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年后的我還記得那天下午的他。柳望一直低著頭，怯懦懦地站在李艷艷的背后，他臉上的溫順和一臉自信的李艷艷形成了鮮明的對比。許是這一場景，讓我縱使一直不喜歡他媽媽，甚至恨過他媽媽，而我對他卻沒有過太多的討厭。
李艷艷進了我家的門，鞋子也沒有換，便像家里的女主人一樣直接坐在了沙發(fā)上。男孩一臉地不知所措，站在客廳中央，看著女人。
女人對男孩子說：“怎么了？緊張什么？這又不是別人家，這是你爸爸的家，你怕什么？”
男孩子快哭了，怯糯糯地說道：“我……，媽媽你不要這樣，對不起，我們快回去吧……”
女人瞪了一眼男孩，厲聲呵斥道：“你說什么對不起！！你哪里錯了！你給我把腰板挺起來！今天這事情不說清楚，我不會回去！”
男孩臉頰全是淚痕，十分委屈，一動不動地站在那里。
媽媽放下我們購物買的東西，坐在了女人對面，看著她：“說吧，什么事情？你想干什么？”媽媽聲音因憤怒而顫抖。
女人回過頭看著媽媽：“不干什么，我能干什么？大家都是女人，我看你不是已經(jīng)看出來了嗎？”
女人聳了聳肩，挑釁地看著媽媽，一個字一個字地繼續(xù)說道：“我！要！你！和！柳！勁！離！婚！”
媽媽的手已經(jīng)捏成了拳頭，放在腿上：“你以為你是誰？！憑什么對我的家庭指手畫腳？！”。
我站在旁邊既氣憤又害怕。
我氣憤那個坐在對面的女人好端端地來破壞我的家，而媽媽生氣的樣子卻讓我十分害怕，或許我當時就是簡單地害怕失去爸爸，失去這個家。
“我是誰??？我也是柳勁女人！憑什么我要被藏起來？！憑什么我的孩子不能光明正大地喊一聲爸爸？！”女人突然十分激動地朝媽媽喊。
她對媽媽的不尊重和欺侮讓我火冒三丈：“你少胡說八道！你才不是爸爸的女人！不許你對我媽媽大喊大叫！”
她站了起來，眼睛直直地盯著我，充滿了憤怒，腳步一挪，想要朝我走來。媽媽立刻站了起來，擋在她的前面：“你要干什么！？這里是我家！”
她頓了頓，站住了，眼里的憤怒慢慢平息了一些，看著我說：“是，你家，對，你們的家。但是柳如啊，你弟弟也需要一個家，他也需要爸爸。既然你已經(jīng)成年了，你已經(jīng)考上大學了，那么，是時候把你爸爸還給你弟弟了！你說呢？”
她挑了挑眉，十分囂張繼續(xù)看著我。我從來沒想到一個小三會有這樣的氣場和自信，敢對著原配和原配的孩子說這樣的話。
“媽，你不要這樣”，我身后的男生突然開了口，聲音非常細軟，帶著一絲膽怯，“我沒有非要爸爸的……你別這樣……”
“你給閉嘴！我怎么生了個你這樣沒出息的孩子！你怎么不要！？你要一輩子做個私生子嗎??？你要一輩子都見不光嗎？！”
女人繼續(xù)對媽媽說：“我的目的很明確，我想你也已經(jīng)清楚地知道了，麻煩你，盡快！和柳勁！離！婚??！”
說完就拉著男孩走了，“砰”的一聲關掉了門。
隨著關門聲，媽媽一下子癱倒在了地上。嚇得我馬上扶住了媽媽，我感到媽媽渾身都在發(fā)抖，“媽媽！你怎么了，你沒事吧？！”
我聽到自己的聲音都因為害怕在發(fā)抖，我真的好害怕媽媽出什么事情，她坐在地上不起來，靠在我的懷里，一雙手在不斷地發(fā)抖，眼淚不斷地從眼角流下，臉頰，鼻翼，下巴，都布滿了淚水，看起來濕潤潤的。
她這個樣子讓我很慌張。
我一直坐在地上，從后面用雙手抱著媽媽的胳膊，媽媽把頭靠在我的肩膀上。不知道過了多久，我感覺到媽媽突然深深地吐了一口氣，問我：“小如啊，我該怎么辦？”
我沒有回答，我也不知道怎么回答，我甚至不知道我該不該回答。
我從來沒想到爸爸會在外面有女人，甚至有了孩子，而且那個男孩已經(jīng)那么大了，看起來像是初中生的樣子。
所以，爸爸，你到底背叛了我們多久？所以，爸爸，你到底隱瞞了我們多久？
他明明很喜歡這個家，他明明很愛護這個家，但為什么會出現(xiàn)這樣的事情？我不敢相信那個女人的話。
我的悲傷和難過不會比媽媽少。
我和媽媽就一直這樣在地上坐到傍晚，整個家沉浸在悲傷的寂靜中，那幾個小時，讓我覺得度日如年，有種喘不上氣的壓抑。
傍晚，晚霞的余暉從窗外投進來，照到客廳里。往日的夕陽總是溫柔的，帶著暖意的，可今日的霞光卻十分刺眼，也十分黯淡。
我第一次有了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我最崇拜的爸爸傷害了我最愛的媽媽，欺騙了最相信他的我。
所以，這幾年每個月他總會有兩三天去出差，是因為他們嗎？
所以，這最近好多年，他每次到國慶必定會去出差也是因為他們嗎？那些什么旅游高峰時期最好做生意都是借口，對嗎？
所以，他每次出差回來為我和媽媽帶的禮物都是虧欠，是嗎？
媽媽起了身，對我說：“冰箱里有掛面，你先自己下一點，冰箱里也有辣醬，拌著吃吧。我去房間休息一會。”
說完，媽媽頭也不回地進了房間。她的背影看起來搖搖欲墜，一瞬間蒼老了好多，明明白天還是那么的光彩照人，還計劃著去旅行的時候要帶什么東西。
我悄悄地走到媽媽的房門外，聽見媽媽在打電話，聲音很平靜，聽不出一絲波瀾，甚是冷漠：“回家，我有事?！?p> “對，就是現(xiàn)在?！?p> “必須回來，馬上回來，我要和你做個了斷?！?p> 我回頭看看桌上放著的購物袋子，里面還裝著媽媽為爸爸選的領帶，突然感覺好諷刺。明明是媽媽不用工作，明明是媽媽整天要一個人待在家里，可為什么背叛先出現(xiàn)在爸爸身上？
為什么？
我突然很討厭爸爸。
我突然很恨那個女人。
不對，我的爸爸才不是那樣的人，我不信，一定是這個像狐貍精一樣的女人勾引的爸爸，一定是，我的爸爸才不會背叛我和媽媽。
對，就是他們母子兩個，誰知道那是不是爸爸的孩子，他長的一點不像爸爸，肯定不是爸爸的孩子。
我努力，努力說服自己，告訴自己那不是爸爸的錯，爸爸說過我長得像他，爸爸說過他喜歡我，說過我對他很重要。
我默默回到了自己的房間，脫掉一直沒來得及換的運動鞋，坐在了床上。我突然覺得臉頰濕了，視野也有些模糊，眼淚就像水閘壞了一樣的水龍頭一樣往外涌，我控制不住自己。我怕我哭出聲，我怕被媽媽聽見，我就趕緊咬住了自己的手背，一時間，嘴巴那里，手背那里，全是淚水。
那一天媽媽在自己房間里等爸爸回來。
那一天我在自己房間里等天亮，等自己睡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