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辛走后，秦王來回踱了幾步，還是覺得這計策不夠穩(wěn)妥。
難道無疆說我是人畜無害的小朋友，齊楚就能沒了滅越之心嗎，所以，還需得再來一手。
越國的北邊是齊國，東邊和南邊是楚國，在西北邊上，還有一個宋國。
對了，宋國。
宋國在危難之際，可是受過寡人的援助，不然他戴偃早就死在田文的刀下了，若是宋國能與秦越結(jié)為聯(lián)盟，如此可借助宋國之兵，讓齊楚兩國，心生忌憚。
宋國雖小，可也號稱有十幾萬大軍，再加上不管是魏國、楚國還是齊國，都有敗在戴偃手中的記錄，宋越合兵，則能湊出二十萬之眾，就不信他羋槐不掂量一番。
恰巧，這宋國使臣，也在咸陽，聽說他還鬧得很兇，在咸陽宮門口叫嚷著，要見寡人，就是不知道今日還在不在。
“宋國使者可曾離開？”
秦王問話，左右急忙退了出去，過了一會兒，又跑了進(jìn)來。
“回大王，宋國使者殷麗，正在咸陽宮門口，尚未離開?！?p> 沒走就好，也該和宋國使臣商議一下，好應(yīng)對這羋槐滅越之策。
“傳宋國使者?！?p> 這次，不到片刻間，宋國使者已然在外面求見。
秦王疑惑，從咸陽宮門口到寢宮路程不近，還以為要等許久了。
“回大王，奴婢私自做主，已將宋國使臣請來。”
說話的，是一個年紀(jì)稍大點的宦者，自從狐人、勾才、吒蹇三人身死，鮑笏被貶，少府就調(diào)來了這人侍奉大王，嬴蕩也從未注意過他，只知道他叫做未陽。
平日里，被他侍奉，一切都像是水到渠成，也沒覺察出此人有多能干，現(xiàn)在一想，正是因為他太能干，太了解秦王的心思，如同潤物細(xì)無聲的存在，才讓秦王對他的感觸不深。
要是沒有一定的能耐，哪能做到這些。
就在秦王思索間，宋國使臣，已然進(jìn)殿。
對于戰(zhàn)國歷史所記載最多的，主要是《東周列國志》、《戰(zhàn)國策》、《史記》這些，留存筆墨不多，而且皆是在戰(zhàn)國七雄身上，對于宋國的記載，多在宋王，而對其臣子的描述，還真是罕見。
宋國使者，要比越國公子年長許多，留著兩撇胡須，嬴蕩對他是一無所知，甚至叫什么也不了解，不過，能被派往秦國的使臣，必定都是聰明之人，懂得縱橫之術(shù)，要想給他說明白此事，花費一些功夫，總歸是能成吧。
“宋國使者殷麗見過秦王！”
此人生的身形肥胖，白面無須，模樣看著似乎有些憨態(tài)可掬，不由得讓人親近，此番見到秦王，并無公子蘭辛那種唯唯諾諾，反而是神色坦然，不卑不亢。
這讓嬴蕩有些好奇，不知道他如此迫切，想要見到寡人，所為何事。
“使者請起，來我咸陽，已經(jīng)幾日了吧？”
秦王一開口，照例都是噓寒問暖。
“回秦王，已經(jīng)半月，十日前就見過了貴國丞相嚴(yán)君，今日秦王召集外臣，且如此著急，又遇越國公子神色匆匆，想來秦王是有要事商議？”
這一開口，先不提他要見秦王的事情，反是反問秦王，觀察如此仔細(xì)，這可要比剛才走的那越國公子，聰慧多了。
“使者請坐，莫非使者猜到了此事？”
殷麗胖，行動是慢了一些，但這一舉一動，皆有禮法，雖是其貌不揚，但不管怎么看，都像是一個有能耐的人。
再看他的穿著，一身青衣，洗的有些發(fā)白，比起他國使臣，顯得頗為寒酸，更不論剛才的那越國公子了，唯一就是這身衣服，在他身上，穿戴得整整齊齊，玉佩首飾，亦是一樣不少，連細(xì)節(jié)處，皆有章法，就像是有備而來。
忽然間，嬴蕩對他有了很大的興趣。
“大王見笑了，外臣喜好讀書，經(jīng)常因此久坐不動，為人又好吃，身形肥胖了一些，宋國乃是小國，越國也是小國，既然同為小國，外臣豈能不知道越國之憂，嘗見越國公子出走，便猜到了一二。
秦楚爭霸，東爭越國，西爭韓國，秦齊爭霸，爭楚國，爭燕國，也爭宋國，秦王坐擁西方重地，俯視天下，只要天下諸國，不為一心，相爭互弱，秦最終能一統(tǒng)天下，所以不管是楚滅越，齊滅越，都是大王所不想看到的！”
殷麗這一番話落，讓嬴蕩驚訝，居然能看得如此之遠(yuǎn)，幾乎點明了秦國的外交政策，除了秦臣之外，這還是第一個說秦國能一統(tǒng)天下的人，更重要的是，他已經(jīng)猜到了秦王要說什么了。
要是一個名士說出此番話來，倒也還行，可偏偏是一個名不見經(jīng)傳的宋國使臣，大爭之世，人才濟(jì)濟(jì)。
“不錯，使者如此聰慧，那定然知道，越國乃是一小國，小國該有何樣的生存之道？”
秦王又問，殷麗作答。
“外臣明日便回宋國，將這利害說與宋王，正所謂遠(yuǎn)交近攻，只有宋越聯(lián)盟，再加上一個霸秦，才能在大國夾縫中求生?！?p> 殷麗所言，正是嬴蕩所想。
他擔(dān)心就算越王無疆腦子清醒，不會犯錯，可也怕齊王回過神來，要與楚國聯(lián)手滅了越國。
當(dāng)然，對于齊國來說，沒越國，不如有越國的好。
因為越國領(lǐng)土狹長，對于齊國來說，根本沒有縱深可言，能取但不能守，但對于楚國來說，那可是意味著東臨大海，意味著可以通過海上，進(jìn)攻齊國。
就怕無疆和楚王聯(lián)合的消息，已經(jīng)傳到了臨淄，惹惱了善于烹煮人肉的齊王，楚國再和齊國這一聯(lián)手，區(qū)區(qū)一個越國，肯定是撐不了多久的。
去年，五國攻打洛邑，秦王說動了齊國攻打宋國，原以為這會惹得宋國不快，雖然秦兵又援助了宋國，可總歸來說，還是是將宋國玩弄于鼓掌之中，要說服宋國使臣，就得花費一些功夫，沒想到殷麗不簡單，這么容易就成了。
“如此，便有勞使者，使者可是宋人？”
秦臣，不一定是秦人，那宋使，也不一定就是宋人。
“回秦王，臣乃衛(wèi)人?！?p> 衛(wèi)國人，豈不是和商鞅來自一處。
常言道，衛(wèi)地自古多賢才，這句話現(xiàn)在看來是不假了。
歷史記載，秦國一統(tǒng)天下，最后一個滅掉的，才是這衛(wèi)國，衛(wèi)國位于宋國之北，與齊魏相鄰。
秦王有此一問，是對殷麗，生出了招攬之意。
“敢問殷子學(xué)于何家？”
聽到秦王稱呼一變，殷麗起身，趕忙一拜。
“少年時，學(xué)縱橫，弱冠后，曾遵循孔孟之道，如今，則入了法家之門，縱橫是因為蘇秦張儀，能語中滅國，后來發(fā)覺，民眾無教化，國力不得興，縱然外力，也是無用。
從此，便入了儒家一門，學(xué)習(xí)了孔孟之道，如此仁政，民雖能強，但國不能強，大爭之世，于國終究無用，所以又入了法家，學(xué)習(xí)商子之術(shù)，強國也！”
縱橫，孔孟，法家，一人連學(xué)三家，嬴蕩再看他肥胖的身形，他說喜歡讀書，看來是真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