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
嬴蕩不是睡到自然醒,而是被潮濕弄醒的。
四周盡是大水,要說不潮濕,那是不可能了。
天氣慢慢地暖和了起來,但若是沒有火盆,大帳中還是冷得受不了了。
他一個秦王都這樣難受,何況是城中的庶民,相比秦王,他們可就只有柴火,整夜都頂著寒風(fēng),唯一能做的,就是盼望著將這場戰(zhàn)事,早點結(jié)束。
身旁的宦官伺候秦王穿好服飾,將甲胄也披在身上。
一會兒的功夫,有一大盆粥被端上,色澤金黃,還冒著騰騰熱氣。
粟,原產(chǎn)地就在華夏,秦人以粟為主食,粟在后來又被稱之為小米,所以這一大盆,也可以被稱作小米粥。
嬴蕩是北方人,對于小米粥,自小就吃,還算習(xí)慣。
除此之外,還有一盆菜羹,和一盆煮爛的羊肉,嗯,清水羊肉,再用手抓。
庶民一天吃上兩頓飯,每一頓能吃飽就不錯了,秦王雖然想吃就有,可除了蒸煮,好像也沒有更多的烹飪方式,尤其是在這個時候,更要吃得簡易多了。
秦王的胃口很好,不挑食,一會兒就都吃了個干凈,其后又穿上了披風(fēng),出了大帳。
清晨。
整個咸陽城,都沐浴一陣薄薄的霧氣中,看似美輪美奐,虛虛實實,其實是潮濕的難受,清亂劍上,也沾滿了水珠。
偶爾看看還行,可若是扎根在這里,任誰都會煩躁的。
城中水勢平緩,看不到一絲的波浪,就只有往來于其中的小舟,才能泛起一點兒的漣漪。
沒有了車水馬龍,清晨最是安靜。
所有的人,都像是怕打破這份寧靜一樣,就連說話也都是低聲輕語。
一艘艘小舟在上面劃過,這樣美好的一番景象,所做的事情,卻不是這般美好了。
每一葉扁舟上面,都有兩個士卒,除此,上面堆放的盡是糞桶。
咸陽四十萬人,若是將糞便全部倒入水中,那這水也就不能再喝了,只好都收集起來,然后再運送到城南,倒在城墻外面,城南地勢最低,可順?biāo)髯摺?p> 咸陽城已經(jīng)被泡在水中了,他季君能耐再大,也不能讓這水不流動吧。
要是往常,這些糞水,可都是好東西,在敵軍攻城的時候可以用作生化武器,但現(xiàn)在嘛,敵軍怎么會來攻城,這顯然是不可能的,所以這些生化武器,也就沒有了用處。
白慶率領(lǐng)著十人,早已等候在旁邊的一艘稍大點的船上。
秦王出行,乘坐的乃是六匹馬兒拉動的馬車,名為六駟王駕,如今這叫什么,叫做無駟王船嗎?
嬴蕩登上了船,慢慢滑動,朝著東門而去。
一路之上,密密麻麻的修滿了高臺,每一座高臺之上,都有上百的秦人在休息,一路走,一路看,整個咸陽城,宛如水國。
平日里能見到的房屋閣樓,盡皆剩下了一點兒的尖尖,在秦王行經(jīng)的這條路上,更是連尖尖都沒有,這應(yīng)該是東門到王宮的那條大道,大道之上,沒有房屋。
曾經(jīng)的一切繁華,都成回憶了。
這不僅影響的是秦人,更是有許多的山東客商,也會被困在這里,這對于秦國的影響,是非常大的。
若是長此以往,那秦韓聯(lián)盟怕是也要危險了,因為議定給嬴蕩娶老婆的日子,就是現(xiàn)在,有嬴壯擋著,這老婆肯定是娶不成了。
哎!現(xiàn)在夜是這樣的濕冷,要是夜里睡覺有個老婆就好了,兩個人靠在一起,總能暖和一些吧。
想著想著,嬴蕩就想出了咸陽。
小船兒在鏡面上滑動,過了東城,最后來到了東門城墻下。
不同于城中的寧靜,這里所有的士卒早就開始忙碌起來了,因為今日,大王要和季君喊話。
連續(xù)一月,城外沒有一絲動靜,城墻上的秦軍,更是連弓弦都沒有拉開過了,今日則不一樣了。
城墻一直都在加固之中,咸陽城墻外,本就都砌了一層青磚,這段時日以來,司馬錯又令城中軍卒,將地上的許多青石板都扣了下來,鋪在了城墻上面。
不然的話,被水滲了這么久,就算是城墻不會塌陷,但這上面也肯定是泥濘不堪,走不了人的。
歷史記載,王賁水淹魏國大梁,直接是用大水猛灌,不出幾日,城墻就被大水沖陷了,咸陽地勢高,沒這樣的條件,只能用大水將咸陽泡在其中,慢慢地圍困破城。
秦王登上了城墻,司馬錯率一眾將領(lǐng)早已在等候。
舉目望去,四周的高臺已經(jīng)化作了堤壩,在眼睛能看到的地方,盡是被堤壩圍了一圈。
東南西北,從西南和東北兩處引入大水,再從正南方向圍起來,水勢流不出去,積聚在咸陽城中,越來越高,現(xiàn)在看起來,嬴壯這計策無疑是成功的。
這一汪大水,抵得上十萬大軍。
對面的堤壩上,嬴壯一身甲胄,甚是英武地站在那里。
“秦壯吾弟,可是要投降?”
嬴蕩一看到他,就放聲大喝。
也不知道是誰取得名字,大哥叫做蕩,二弟叫做壯,蕩的的確是很蕩,但壯的一點都不壯。
對面先是沉默了一陣。
“秦蕩吾兄,咸陽城池大水浸泡,堅持不了多少時日了,再這樣下去,天降大雨,水勢高漲,吾一旦決堤,咸陽城墻必定沖垮,如此則危害甚重,吾于心不忍?!?p> 這一開口,嬴蕩著實一驚。
寡人擺明了沒有投降的意思,這秦壯壯卻如此循循善誘,難道他撐不住了。
在嬴蕩思索間,嬴壯繼續(xù)喊話。
“你我兄弟二人,何分你我,不是弟讓兄做不成大王,是秦人讓兄做不成大王,洛邑弒君,乃甘茂和群臣之舉,貴族之亂,更是要顛覆王權(quán),兄若是執(zhí)念王位,則必有性命之危。
若兄大開城門,讓我軍進去,禪讓于弟,弟必定尊兄為父,封號假王,自領(lǐng)一萬大軍,封地雍城,從此,這秦國你我共治之,平秦人之心,兄如下如何?”
秦人,哪個秦人要做反賊,嬴壯這是倒打一耙,本來你是反賊,說得寡人倒像是反賊一樣!
什么時候,你秦壯壯學(xué)得這么乖了,是不是被現(xiàn)實給教育了。
這第一次郎官之亂,寡人是必死之局,可偏偏沒死。
這第二次,秦壯壯從蜀地而來,圍攻咸陽,退而求一次,給寡人一條生路,去隴上放馬。
這是第三次,稱兄道弟,不僅給個假王,居然還能領(lǐng)軍。
果然,這權(quán)力都是爭取來的。
他造反失敗,是必死無疑,趁著現(xiàn)在還能談條件,哄騙一下寡人,可惜啊!
寡人如此英武,豈能信之。
“哈哈,那你倒是說說,寡人到底是不是帝辛?”
嬴蕩又扯著嗓子喊道。
“帝辛之名,皆因兄長暴虐,所以群臣取其號,如此更能看出,這秦王之位,兄長必不能久,此時禪讓,順應(yīng)天道,由弟為王,比能保兄長富貴,否則,危矣!”
說辭還真是一套一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