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已過。
天氣漸漸地暖和了起來。
白天,洛陽傳來消息。
擎蒼、皂游、黑旗三軍俱已回到洛陽,齊軍大敗,宋王戴偃光復了宋國全境。
今日十六,子夜雖過,天空中的月光是格外的明亮,仿佛天地間的一切,都被蒙上了一層白紗。
咸陽城早已進入睡眠,四處城門和王宮的位置還亮著燈火,城中時不時有巡邏的衛(wèi)士經過,他們舉著火把,秦人行宵禁,除此之外,偌大個秦王城,再也難見半點兒火光。
幾十個衛(wèi)士在城頭打著哈欠,盼望著天亮換崗。
一切看上去如此平靜。
踏踏!
忽然間,兩騎快馬踏過大地,一下子打破了這寧靜。
馬蹄很急,騎馬的人喘著粗氣,聽起來更急,恨不得將這大地都給踩碎了。
踏著月光,轉眼間,就已經到了咸陽城下。
城門之上的衛(wèi)士百將,一下子清醒過來,數十人都往下去看,只見其中一人,將手中火把往下方一丟。
原來只有兩人,這兩人盡皆穿著秦軍的甲胄,身上的衣物有點兒破爛不堪,衣物上面,還有斑斑血跡。
看他們這幅模樣,就像是剛剛親臨了一場大戰(zhàn),秦國東邊安定,就只有南邊有戰(zhàn)事,莫非是從蜀國來的?
這也不對啊,這邊是東門,蜀國來的,不是應該去南門嗎,難道是宜陽來的?
“來者何人?”
城上百將一聲大喝。
“黑山,你不認得吾,吾是黑粟,速速開門,我攜藍田將軍將印,要見我王,耽誤了大事,我們都得死!”
黑山,便是這城頭百將的名字,百將細細一看,原來這是他同族的兄弟,此人在藍田大營、嬴鉞將軍麾下,怎么成了這般模樣。
難道藍田大營出事了?
“等著!”
黑山在震驚之余,更是疑惑,當下,他不敢怠慢,令人打開城門。
吱呀一聲,厚重的城門動了起來,才開了一馬能容的縫隙,兩人就火急火燎的鉆了進來,其中一個直奔王宮而去,還有一個是黑粟,則停了下來,朝著黑山繼續(xù)大喊。
“藍田大軍造反了,藍田大軍造反了,快去稟告咸陽將軍和郎中令大人,守衛(wèi)咸陽!”
黑山呆立一下,多少年了,都沒聽說過這樣的事情。
他奔到了城池上空,點起了狼煙,之后又敲響了戰(zhàn)鼓,一聲比一聲急促,一聲蓋過了一聲。
就這樣,不到一刻鐘的功夫,咸陽城上,盡是狼煙四起。
緊接著,城中也點起了萬家燈火,這一下子,是誰也睡不住了。
咸陽城的戰(zhàn)鼓響了,狼煙起了,這怎么可能,自從孝公遷都咸陽以來,多少年都沒發(fā)生過這樣的事情了。
那快騎一路過了王宮,通報了郎官,才入了宮中。
或許是心生感悟,睡夢中的嬴蕩忽然覺得不對,他迷迷糊糊地正要起身,沒想到哐當一聲巨響,將他嚇了一跳。
嬴蕩猛然起身,立即將清亂提在手中,抽走了劍鞘。
“大王,大王,大事不好了!”
狐人嬌滴滴的喊道。
“何事驚惶?”
還不等到狐人的答話,從外面又沖進來一個血肉模糊的軍卒,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太累了,他一下子趴倒在地。
“大王,藍田大軍造反了,藍田大軍造反了!”
藍田大軍造反?
嬴蕩的第一反應居然是不相信。
大軍造反,那須得是將軍造反,可這藍田將軍嬴鉞一直都跟在樗里疾身后,對樗里疾更是忠心得很,樗里疾能有洛陽護駕的舉鼎,又怎么會指使嬴鉞造反。
前段時日,寡人召見過他,這是個能分清大事的人,不可能會造反,樗里疾與他,這都是寡人信得過的人啊。
“細細說來,狐人,去拿水來了!”
從藍田到這里,一百多里地,看起來這人是一路奔走,并未停歇,此刻說起話來,聲音都嘶啞了。
“大王,副將趙砮暗殺藍田將軍,已經奪走了軍權,正往咸陽開來!”
這一下子,嬴蕩算是明白了。
不是藍田將軍作亂,而是副將趙砮,趙砮,寡人對他怎么沒有一點兒印象?
不用問,這一定是嬴壯的主意,寡人千思萬慮,始終沒想到這一場季君之亂,會是這樣登場了。
嬴鉞身為主將,豈能如此大意!
“何時發(fā)生?”
“回大王,昨日酉時?!?p> 此時子夜,這樣說來,叛亂已經發(fā)生四個多時辰了,藍田大軍就要開過來了。
嬴壯既然敢造反,若是弄不好,他麾下的八萬大軍也會開到咸陽來,真不知道烏獲和趙頡兩人,能不能攔住他。
昨日,向壽倒是來了消息,已經拿下了巴國兩座城池,可嬴壯一直沒有消息送來,就連烏獲也沒有消息送來,這可不是個好事。
念及于此,嬴蕩額頭上冷汗涔涔。
洛陽之戰(zhàn)時,就有人專門誅殺向壽的信使,或許烏獲有信使來,只不過被刺客給截住了,趙砮奪權,那嬴壯必定在率軍趕往咸陽的路上,就算烏獲和趙頡無事,那嬴壯麾下也有六萬大軍,與趙砮合在一起,足有九萬之眾。
反觀咸陽城,衛(wèi)士九千,郎官五千,合計才一萬四,洛邑守城,那可是準備良久,各種防御工事,一樣不缺,如今的這咸陽,除了城墻,幾乎就沒有任何防御工事,這城池必定不容易守。
當即,他的頭腦一下子變得無比清晰。
“速速傳令,咸陽將軍孟賁,堅守城池,郎中令率軍協助,咸陽城內但有動亂者,盡皆殺無赦,令左相,御史令速來見寡人?!?p> 狐人急匆匆地跑了出去,來報信的人,喝了一氣水,然后躺在地上,居然就這樣不動了。
嬴蕩摸了摸他的鼻息,確認是昏了過去,之后穿好了甲胄,準備出寢宮,可沒想到,寢宮的大門又一次被推開了。
狐人滿目惶恐,跌跌撞撞地跑了過來。
“大王,不好了,不好了,郎官們造反了!”
他前腳進來,后腳就有一隊郎官殺來。
嬴蕩一看,領頭的是一個郎官千人,他們差不多有百十來人,個個披堅執(zhí)銳,殺氣騰騰,他當然不會認為,這些郎官是來救駕的。
這可真是城外失火,城內也失火也!
白璟一上任,就開始對郎官進行整肅,在他這個酷吏之下,短短一個多月,郎官就被砍了一百多人,其中光千人就三個,沒想到在這種手段之下,還有漏網之魚。
“大膽,你們這是造反!”
嬴蕩自認劍術高絕,身強力壯,可自己畢竟不是項羽,怎么著也做不了那以一敵百的事情,為今之計,只有拖延,拖延到白璟來救援,他們這些人,來的實在是太快了。
“請大王下詔書,王位禪讓季君。”
那千人喊話。
“季君,為何要選擇他?”
嬴蕩糊里糊涂地問了一句,他們總得花點兒功夫吹噓一下季君的好,寡人的不好,為什么要禪讓吧。
“請大王下詔書!”
這千人是一點都領會不了秦王的意思,他已經提著手中的劍,往前跨出了一步。
“是不是寡人已經無力可逃呢?”
嬴蕩又問,千人又逼近了一步。
對方是一百多個精壯威武的漢子,他這邊呢,除了一個嬌滴滴的狐人,就只剩下兩個小宮女。
“大膽,汝等敢弒君,豈不知郎中令正在趕來!”
難得狐人如此硬氣,居然攔在了嬴蕩跟前,這是應當萬萬沒有想到的,可這話音剛剛落下,就被對方一劍從胸口刺過,壞人死于廢話,這千人是一句廢話都沒有。
頓時,狐人吃痛,面色漲紅,雙手緊緊抓著對方的劍,身形一點點的倒了下去,除了肌肉在無意識的痙攣,人已經是徹底的死了。
這個妖言迷惑寡人的狐人,居然為寡人而死。
這下,徹底將嬴蕩給激怒了,他左腳邁出,一下子跨越五尺之距,手中清亂,直直殺去。
當先一個郎官,提劍來擋,沒想到秦王神力,手中長劍被一下子彈開,緊接著,清亂氣勢不減,長驅直入,從他頭顱刺進,后腦而出。
當即,一股鮮血噴灑到嬴蕩面上,熱血有點兒咸!
“誅殺帝辛!”
那千人一聲大喝,一百多人盡皆殺了過來,嬴蕩利用這寢宮的地勢,還有身高馬大的優(yōu)勢,護衛(wèi)著兩個宮女,邊走邊退。
怎奈軍士們手中的兵刃,多是長戈,這一寸長,一寸強,不一會兒的功夫,就已經退到無路可退的地步,渾身上下,也多出了許多劃傷。
咸陽宮里宮外,皆有叛亂,既然是早有預謀,那白璟必定是被攔在了外面,秦王所面臨的情況,可謂之九死一生。
傷痛,他早已感覺不到了,此時,他只有一個信念,寡人不能喪命于此。
季君之亂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