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
一聲嗆咳驀的自夜色里驚起,
圣母殿外的石階上。
蘇鴻信躺成個大字。
胸腹間的痛楚,連同背后的傷勢,像是火燒火燎一般,八成傷了肺,咳得不停,一咳,喉嚨里還有腥甜冒出,當真是慘烈啊。
待到劇烈起伏的胸膛慢慢平緩下來,他方才撐起了身子。
頭一偏。
“還不出來?在那躲躲藏藏的,做什么虧心事了?”
墻腳下,就聽個嘿嘿一笑帶著幾分局促的聲音響起,一人畏畏縮縮的走了出來。
蘇鴻信一翻眼睛。
“他娘的,趕緊把你這副死相給換了,擾人心情!”
出來的是阿貴。
頂著死前的模樣,瞧的人心里瘆得慌,聽到蘇鴻信這么一說,趕忙應了聲,身子一轉,變作個布衣小廝,就是臉色白的嚇人。
“蘇爺,阿貴給您磕頭了,還有別的一些個也讓我給您道聲好,不過它們都說您太兇了,沒敢來!”
阿貴跪地一趴,對著蘇鴻信磕了三頭。
蘇鴻信擦著嘴角的血沫,淡淡的道:“后事都交代了?”
阿貴忙點頭。
“先前,給我叔托了個夢,還得勞煩您收一收我的身子!”
“小事!”
蘇鴻信應道。
阿貴拱拱手,復雜一嘆:“唉,這人死如燈滅,如今再回頭看看過往,真就覺得自己這二十來年,嘿,白活了!”
說著說著,這小子就抹起了淚,一臉的沮喪。
蘇鴻信殺心漸平,眼神也沒了戾氣獰色,只是這臉,適才被那婆娘掃了幾腳,臉頰腫的老高,聽到這小子還能說出這么句話來,蘇鴻信對他的印象倒是有幾分改觀。
“家里還有什么人么?”
阿貴低聲道:“爹娘在家呢,還有兩個哥哥,人都老實,我也不擔心,就是怕我爹娘看見我死后的模樣,那該多傷心?。 ?p> 蘇鴻信聽的也是沉默半晌,才道:“唉,生未必樂,死未必苦!”
忽見阿貴面色一改沮喪,他笑道:“對,不說這些了,爺,我請您吃東西吧!”
蘇鴻信一撇嘴?!皠e了,你們那邊的東西,我吃不慣,沒味兒!”
阿貴卻嘿嘿一笑,一溜煙的溜到前面的“龍王殿”里,再回來,手里拎著一個食盒,原來是先前那幾個黃蓮教弟子吃剩下的。
“您放心,這可還沒掀蓋呢,都是熱乎的。哈哈,您不知道,我一給它們說認識您,那可真是倍兒有面子,一個個都是巴結奉承的,沒成想活著伺候了一輩子人,死了,竟然還能出個風頭!”
阿貴嘴里的它們,說的必然是這城里的孤魂野鬼。
蘇鴻信掀開蓋子,果真就見里面的酒菜擺放整齊,沒有絲毫動過的痕跡。
“爺,咱陪您小酌幾杯!”
阿貴翻起兩個酒盅,笑著先給蘇鴻信倒了一杯,又給自己倒了一杯。
蘇鴻信夾了口菜,也是笑道:“行,算是相識一場,權當給你小子踐行了!”
一人一鬼,就著涼風,這便喝了起來。
只等壺里的老酒見了底,阿貴才意猶未盡的放下了酒壺,喃喃道:“雖然日子苦,但說實話,真還想再熬一熬,興許啥時候就能盼出頭,日子好過點呢!”
“對了——”
他忽然偏過頭,說道:“爺,咱也沒啥報答您的,不過,先前,我遠遠瞧見了黃蓮圣母她們在后院往一顆槐樹底下埋了些東西,八成是些寶貝,您待會抽空挖了去,咱就當報了您的恩了!”
蘇鴻信一愣。
“寶貝?”
阿貴笑著起身。
“得嘞,那我就走了,爺,您吶,真豪氣!”
他豎了個大拇指,笑著,轉身走入夜色。
蘇鴻信坐那,瞧了瞧身旁石階上放著的酒盅,突然呲牙咧嘴,嘴里吸著涼風,這后槽牙的口子可還沒長好呢,一頓酒喝的他愣是強撐著沒改面色,這會兒才哼出來。
一口老酒和著血水被他吞了下去。
“嗯,這酒夠味兒!”
笑瞇著眼,蘇鴻信起身,看了眼滿地的殘軀斷臂,轉身朝著后院走了去。
過了“圣母殿”,蘇鴻信視線四下一掃,挑著顆光禿禿的老槐樹,走到跟前,就見樹根底下果然有一塊地方翻著新土,當下用腳左右撥了幾次,等撥出個七八寸深淺的低坑后,就見一個烏紅色的木盒露了出來,還上著鎖。
蘇鴻信嘿一笑,斷魂刀刀脊一立,對著鎖頭便敲了下去。
木盒大如盆口,深有三四十寸,鎖頭叮咣一毀,已被蘇鴻信用刀挑開。
等看見里面的東西后,蘇鴻信先是一愣,旋即,慢慢咧開了嘴。
“沒想到,還有意外之喜!”
他迫不及待的蹭了蹭手,便往盒中一探,再拿出來,手里已多了本簿冊。
“陰陽請神咒?”
除此之外。
底下鋪著一層足斤足兩的大黃魚,另外還有一本線裝簿冊。
“八極拳譜真解?”
蘇鴻信瞧的眼睛都放光了。
他小心翼翼的把兩本書冊收起,又把那木盒埋了回去。
轉身往外走。
夜色漸濃。
不知道什么時候,突然,就聽城中。
“梆梆梆——”
“不好了,圣母廟失火了,快來人救火??!”
更夫連滾帶爬,四下吆喝著。
一聽到圣母廟失火,不少人忙穿著衣裳就往外跑,遠遠就見那圣母廟的方向,燃起沖天的火光,只把黑夜都快點亮了,紅通通的。滾滾濃煙四起,也不知道燒了些什么,這風中竟是送來一股難聞的惡臭,刺鼻熏眼,聞上一口,異常的讓人惡心,那些想要去救火的人,奔出不遠,便嘔吐不止,頭昏腦漲。
再見沖天火焰,越燒,居然慢慢透著一抹詭異怪誕的綠意,碧幽幽的火苗,看的人心驚膽戰(zhàn)。
這下哪還有人敢靠近,硬是眼睜睜的看著圣母廟在熊熊大火中被付之一炬。
直到快天亮的時候。
火勢方才熄了。
城中無數人自四方趕來,眼中所見,偌大的“圣母廟”已成一地焦灰,殘垣斷壁。
但他們的視線卻都望著那門頭。
拂曉,曉來風急。
天光初現。
便見圣母廟的大門上,一具血肉模糊的身子正給吊在那里,在風中微微搖晃。
而在這身子旁,還有一顆腦袋,披頭散發(fā),滿臉血污,獨目凸出。
人群嘩然一片。
“啊?黃蓮圣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