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桑田走后,聶無影的日子就好過多了,那些看守再也沒有折磨過他,甚至有拿他當貴賓的感覺,每餐都有酒有肉,但聶無影從未動過那些酒肉,他一如既往地啃著饅頭,失去鼻子的他覺得這樣會讓他更清醒。口腹之欲的確會讓人沉淪,而一種簡單的生活或者略帶饑餓感時,會讓一個人的思維更敏捷。
聶無影現(xiàn)在腦子里只思考一樣東西:算盤珠子。
那是一顆普通的算珠,每個商鋪的掌柜的算盤上都有這樣的珠子,橡木材質(zhì),黑漆涂染。但用這個珠子做武器,并且能直入對方口腔,其準度和力道又該是多么駭人,這怒濤之城有成千上萬的商鋪,也就有成千上萬的賬房先生,也就有成千上萬的算盤。
“賬房先生?”聶無影嘴里念叨著這四個字,腦海中就突然冒出了一個人,他不由自主地發(fā)出一聲輕嘆:“原來是他?!?p> 這時,一個熟悉的腳步聲傳來,接著便看到桑田推開牢門,手提酒甕走到聶無影面前。看了看聶無影的臉色,桑田說道:“看來你很有收獲。”
“的確有收獲,當初你沒讓我死是對的。”聶無影手里攥著那枚算盤珠子,面帶輕松地對桑田說道。
“這么說你是知道兇手是誰了?”
“當然,你當初說過,只要我說出雇主或者兇手是誰,我就可以重獲自由?!?p> “我的確說過,你可以遵循你們刺客的信條,把雇主的名字爛在你的肚子里,但只要你說出襲擊楚使的兇手,我一樣可以放你,至少現(xiàn)在還來得及?!?p> “用這粒算盤珠子殺死楚使一行的,是一個叫孟常載的人,江湖人稱‘孟賬房’,此人常常以賬房先生的形象為那些王公貴族做事,大家都以為他只懂得算賬而不會武功,其實他的武功很高,算盤珠子就是他的武器。”聶無影像竹筒倒豆子,侃侃而談,非常痛快。
桑田道:“孟常載是不是你的雇主?”
聶無影道:“我已經(jīng)說過了,我從不打聽我的雇主是誰,我只是告訴你殺死楚使的兇手?!?p> 桑田拿起那粒算盤珠子,見其材質(zhì)普通,并無特色,便說道:“可是這位孟常載是無法知曉楚國使臣的動向的,再有就是他為何要這么做呢?”
“那是第二個問題了,或許等我出去以后能找到答案?!甭櫉o影笑道。
“你現(xiàn)在是出不去了?!鄙L锇涯橇K惚P珠子揣進懷里,站起身來準備離開。
聶無影見狀勃然變色,沉聲說道:“大師也要食言嗎?”聶無影嘴里說著,手筋突然暴起,手掌頓時變得像刀刃一樣鋒利,此時他雖然手無寸鐵,但要取桑田的性命還是易如反掌。
桑田面不改色,只是對聶無影說道:“你要離開這里,現(xiàn)在已經(jīng)辦不到了,或許永遠都辦不到了?!?p> 聶無影聞言一驚,他抬頭看了一眼外面,發(fā)現(xiàn)守衛(wèi)更加森嚴了,并且來了很多新面孔,便知道桑田所言非虛。聶無影問道:“這么說你來這里是要向我道別的?”
桑田搖搖頭,道:“我是來告訴你,只要一旦進入了王宮,就沒有人能夠離開,除非是巴王,現(xiàn)在我已經(jīng)知曉你的雇主了,但我已離不開了,只希望你能好自為之?!?p> 聶無影聞言渾身一震,他也猜到了自己的處境,知道自己已經(jīng)陷入到最大的麻煩當中,如果這個人能操控巴國王宮,那這個人的能量就僅次于巴王。想到這里,他不由得苦笑一聲,說道:“有勞大師來相告,幸好大師現(xiàn)在暫時還是自由的,在下有一事相求,望大師不要拒絕。”
“請講。”
“我在富金賭坊還欠九文錢的賭賬,請大師替我清了?!?p> 聶無影的請求聽起來非常奇怪,作為一個身價驚人的劍客,居然還賒九文錢的賭賬,簡直不可思議。但桑田明白,這九文錢一定有他的道理,看著墨子和魯班的情上,他應該幫這個忙,于是他對聶無影說道:“好,我一定替你清了?!?p> “多謝?!甭櫉o影如釋重負,桑田也告辭而去,這一次兩人沒有喝酒。
杜伯正在內(nèi)室撫琴,此時的杜伯絕對不能有人打擾,旁人只能欣賞,只能靜候,或許這本就是杜伯的習慣,杜伯本就是個不喜歡熱鬧的人,石仲尤其了解這一點,所以他從來不在這個時候打擾杜伯。但今天石仲卻出現(xiàn)了意外,因為他確實有緊急事情要稟報。
石仲推門進去,杜伯立刻停止撫琴,看著石仲的臉色便知道有大事發(fā)生。
“郢都有消息傳來?!?p> “在哪里?”杜伯聞訊大喜。
石仲拿出密信,遞給杜伯,說道:“巴曼子死了,靳尚要我們摸摸他的底。”
杜伯將信交給石仲,思索片刻,便問道:“你覺得秘笈還在這怒濤之城嗎?”
石仲道:“只有三成的可能?!?p> 杜伯接著問:“另外七成呢?”
石仲嘆氣道:“葬身火海了。”
“你很肯定那個秘笈是真的?”
“除了般墨秘笈,天下還有什么東西值得死不放手的呢?”
“那為何又只有七成呢?”
“因為我們還不了解這個巴曼子這個黑蟹,萬事皆有可能,現(xiàn)在墨家弟子屢屢都有追求個人富貴的,黑蟹區(qū)有幾個決絕死士也并非不可能?!?p> 杜伯嘆口氣說道:“看來,我們需要多了解了解這個巴曼子才行。”
“是,我這就去安排?!笔兕I命而去。
晌午時分,府中的心腹領著一個人進來見杜伯,這個人臉色蒼白,身體佝僂,穿著一件不太合體的黑麻布衣服,腳蹬一雙臟兮兮的靴子,但眼睛滴溜溜轉(zhuǎn)著,顯得非常機敏——這是一條黑魚。
黑魚是介于黑蟹區(qū)和玫瑰區(qū)之間的人物,他們沒有任何職業(yè),但他們對這怒濤之城無所不知,他們能告訴你想知道的任何關于這座城的事情,只要你能給錢。
黑魚正要上前施禮,石仲卻擺手阻止了,他怕這樣的人離自己太近,因為他感覺臟是天下最無法忍受的事情,而這個黑魚的確很臟。石仲指著旁邊桌子上的一錠金子,對黑魚說道:“給我們講講巴曼子的故事。”
黑魚看了一眼金子,咽了口唾沫,開始講起了巴曼子的故事,他的生活,他的個性,他和桑田,還有阿土、阿木和阿麗的事情,統(tǒng)統(tǒng)都告訴了杜伯。
黑魚就像個說書的,足足講了兩個時辰,杜伯和石仲聽得非常入迷,對他們來說,這樣的“黑蟹傳說”是非常有趣的,他們感覺這一錠金子花得很值。
黑魚喜滋滋地抓起那金子,他再也不用一壺濁酒一盤蠶豆地在蒼山酒館整天待著了。當那黑魚走后,杜伯問石仲:“現(xiàn)在感覺怎么樣?”
石仲說:“現(xiàn)在至少有五成把握確定,那《般墨秘笈》還在怒濤之城。”
“有五成把握就可以回復郢都了。”杜伯說道。
就在這時,親隨來報,又有巴王的消息了。石仲接過來一看,原來巴王帶著三百禁衛(wèi)軍去了笎族部落后,待了數(shù)日才離開,昨天又往金族部落去了。
石仲想了一回,突然笑道:“現(xiàn)在我們至少有八成把握了?!?p> 杜伯道:“既然有八成把握,那我們就可以跟楚王好好談這筆買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