驛站大堂,文烽抿了一口熱茶,望向裴正的眼神里盡是柔和:“你很不錯,老夫很是欣慰,趙固選你做向導也算是有心了,不枉老夫當年教他一場。”
裴正面露微笑,拱了拱手以示恭敬,心里卻在腹誹:“怎么跟后世公司領導似的,光知道口頭表揚,也不知道來點實質性的。”
“神兵利器,絕品丹藥,再不濟給點白花花的銀子也行啊。”
文烽見裴正默然不語,以為他還在想改變路線的事,于是放下茶杯,語重心長道:“老夫知你是出于好意,可路線不得輕易更改,具體原因老夫不便現在與你細說,日后你自當明白?!?p> 裴正暗自搖頭,有什么不能說的,無非既定路線有人接應,一旦改變路線,提前安排好的援軍派不上用場罷了。
可這里畢竟是西北道,使團找的援軍,如何比得上天高皇帝遠,堪稱一方諸侯的世家大族?
按照既定路線行走不說,速度還如此緩慢,裴正毫不懷疑使團會在援軍到來之前全軍覆沒。
按理來說,文烽身居禮部侍郎之位,平日里少不了要和朝堂政敵斗智斗勇,怎么會如此天真的認為事情會按他預料中的結果去發(fā)展?
莫不是在長安爾虞我詐的環(huán)境下呆久了,出了長安水土不服,智商直線下降?
嗯,不一定,也有可能是因為智商不夠,朝堂斗爭失敗,被人趕了出來。
不然怎么會接下這趟苦差事?
文烽見裴正依然無動于衷,不禁有些意興闌珊:“本官言盡如此,聽與不聽由你,且去休息吧,明日一早準時出發(fā)?!?p> 當文烽將稱呼從老夫變成本官時,裴正就知道短時間沒可能說動對方,哪怕他剛立了一個不大不小的功。
使團沒到生死存亡那刻,他說服文烽的可能性估計很小。
于是裴正不慌不忙道:“大人深謀遠慮,非卑職所能領悟,卑職告退?!?p> 說完果斷帶著手下五人往倉庫走去。
二樓客房有限,文烽林興草原王世子身份尊貴,各占去了一間,剩下的再怎么擠,都睡不下三十五個人。
裴正剛立了功,本來是有資格睡樓上客房的,但他拒絕了,主動提出自己和手下睡倉庫。
原因很簡單,倉庫安全。
對了,倉庫還有五個俘虜等著他去處理。
當裴正帶著三狗等人回到倉庫時,赫然發(fā)現五人七竅流血,沒了聲息。
裴正快步趕到驛丞尸首旁邊,檢查了一下眼白和頸后,拿出銀針往要害戳了戳,只見銀針上鍍了一層烏黑。
“大意了,這群死士一開始就服了毒藥,若不能按時服用解藥就會毒發(fā)身亡?!?p> “本以為生擒了他們,嚴刑拷打下,能獲取不少情報,沒想到落了個空?!?p> “三狗,你去將此事如實報給兩位大人,兩位大人若是問起我,你就說我羞愧難當,不敢面見他們。”
“狐貍兔子,你們兩個去外面轉轉,敵人不簡單,兄弟們可不能陰溝里翻了船?!?p> “小狼去鋪床,天寒地凍的,多鋪點干草,別半夜凍醒。”
“老鼠準備做飯,做你拿手的,食材廚房有,弟兄們吃得多,你多拿點?!?p> 裴正安排好這一切,從懷里摸出兩顆丹藥,往嘴里一塞,拉開架勢練武去了。
不一會兒,裴正全身熱氣騰騰,勁力如浪潮一般,一波接著一波。
若有人仔細去聽,或許能聽到一絲驚濤拍岸的聲音。
……
五個死士的死,并未引起文烽和林興的關注,兩人聽聞裴正羞愧難當不肯相見,還特意囑咐三狗替他們寬慰幾句。
林興甚至突然間開了竅,拿了一瓶換血境用的丹藥,讓三狗帶給裴正。
至于為什么是換血境用的,因為整個使團除了草原王世子以外,沒有低于換血境以下的武者。
就連這瓶丹藥,還是林興管自己底下人拿的,承諾回到長安雙倍補償。
拿到丹藥的裴正,臉上浮現唏噓之色,拿點好處不容易啊,除了賣力,還得扮慘。
終于明白前世部門女同事為何一受領導批評就眼淚打圈了。
……
一夜無夢。
第二日早晨,有著早起習慣的裴正,先花了兩刻鐘熱身,接著吃了一頓三人份早餐,將攜帶的兵器暗器全部檢查保養(yǎng)了一遍,總算等到文烽起床。
文烽起來第一件事就是敲開了草原王世子的房門。
裴正又等了半個時辰,全程目睹使團三十來號人匆匆梳洗完,吃完早飯,收拾好東西準備出發(fā)。
在文烽下令正式出發(fā)前,負責探路的三狗和老鼠早就策馬前行消失在雪地中。
隊伍往南行了大半日,中間停下過兩次,坐在那里吃了不少東西補充體力。
申時三刻,出去探路的老鼠策馬折返,來到裴正面前:“頭,前面到了召坡山,山路高低起伏,不利馬車前行,是否建議大人們繞路?”
裴正聞言立刻從馬上褡褳拿出地圖,仔細比對了一下,調轉馬頭,迎向落后百米的文烽和林興。
林興一看裴正回頭,立刻意識到沒好事,提前問道:“前方又發(fā)生了何事?”
裴正訝然看著他:“將軍果真料事如神,居然能猜到前方有事。”
林興沒好氣道:“若是沒事,你小子會調頭嗎?”
不得不說,共患難永遠是最容易最快增強雙方情誼的。
最開始林興稱裴正為裴隊正,驛站事件發(fā)生后,稱呼變成了裴老弟,到了今日,直接變成了你小子。
由疏及親,可見一斑。
“說吧,到底何事?”
裴正拱了拱手道:“前方是召坡山,路有點不好走,卑職特來請示文大人和將軍,繞山而走?!?p> 林興想了想道:“你先等等,本將聽聽文大人怎么說?!?p> 不等林興開口詢問,坐在馬車里文烽語氣平穩(wěn)道:“繞路要多花多長時間?”
裴正拱手道:“召坡山不大,一日便可從周圍繞過去?!?p> “這種山一路過去多嗎?”
裴正想了想,老實回道:“不多,約莫十幾二十來座?!?p> 文烽語氣微微嚴厲道:“如此說開,全部繞開要多耽誤二十天,那就不繞了。”
裴正心覺不妙,試著勸說道:“大人三思,山中最易布置陷阱埋伏,馬車過山谷時,若有人在山頂引發(fā)雪崩,使團當中除了少數幾人,恐怕無人能逃過?!?p> 文烽言辭激烈道:“你是斥候,山上是否有人,難道不能提前發(fā)現嗎?”
裴正神色一滯,苦笑道:“卑職會盡力去探路,可對方勢力不弱,卑職不敢保證前路絕對安全,萬一一時不察,豈不悔之晚矣?”
“咳咳”
文烽咳了兩聲,漠然道:“那是你要考慮的事,本官只考慮盡快回到長安,回復圣命?!?p> 裴正深吸口氣道:“草原王世子的安危,也不在大人的考慮范圍內嗎?”
“卑職認為,繞遠一點也好,回長安晚幾日也好,比起安全什么都不算?!?p> 隔著厚厚的車簾,文烽語氣冷漠道:“安不安全,你說了不算,本官和林將軍會細心考慮。本官決不允許輕易繞路和改變路線,去帶路吧?!?p> “林將軍,像繞路和改變路線這種事以后少提,莫要輕易誤了行程。”
裴正還想再勸,一只寬厚的手掌搭上了他的肩膀,他順著回頭望去,林興對著他搖了搖頭。
裴正沉默了半響,策馬往前狂奔而去。
林興不由問道:“老弟干嘛去?”
裴正頭也不回,回道:“去探路?!?p> 林興微微搖頭:“沒想到居然還是個倔強性子?!?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