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林深服下大金剛蠱的第九日,偌大的義莊真正變得空空蕩蕩,如今當真連個鬼影都不見了。
師父仍舊未曾回來,青瑤卻已然不能在等,她已然決心進城去尋師父。雖然此間僻靜,但為了林深不被打擾,她仍是小心地施了個障眼法將入口掩蓋住,隨后便向遠處那座小城行去。
正午時分的秋日暖陽照得人昏昏欲睡,城門口守衛(wèi)的兩名士兵將身子全靠在長槍上,懶洋洋地打著盹。如今的南州雖然動亂不斷,但沙河鎮(zhèn)還未受到波及,往來進出城門自然沒什么好盤查的,無怪他們會如此。
忽然一陣淡淡的幽香飄過,兩名士兵其中一人好巧不巧地睜開眼擦了擦嘴角的口水,正看見一道紅色身影緩步走過。
“喂喂!醒醒!”猛然驚醒的士兵推了一把身旁的同伴。
“嗯?換崗了?”另一人迷迷糊糊地抬起頭茫然問道。
“你看……”先前那人急忙指著漸漸遠去的紅衣少女,另一人仔細看了看,不禁露出一副玩味的笑容:“你這家伙當班也不老實,不過看這身段,也是個小美人,嘿嘿!”
“你他娘的想什么呢!”先前那人狠狠一巴掌拍在他腦袋上,聲色俱厲地要他再看,那人是否像極了數(shù)日前城牧大人下令通緝紅衣女子。
另一人平白無故吃了一巴掌本要發(fā)怒,突然聽他如此說,不禁吃了一驚,再細細一看,似乎果真是那一日在城中鬧事被城牧大人所通緝捉拿的紅衣妖女。
這還了得!大大的功勞就在眼前如何能放過?此人當即大喜,立時便要追趕上去,冷不防身旁同伴又是重重一巴掌扇了上來。
“你為何又打我!”那挨打的士兵向同伴怒目而視,泥人尚有幾分火氣,這家伙接連對自己兩次動手,豈不是欺人太甚?
不想他如此大怒卻換來是同伴冷眼譏笑,直言他若是想找死大可追上去,別拖上自己白白送命。
看他滿臉的疑惑,先前那人總算不再賣關(guān)子,沉聲告誡道當日可是許多人親眼看著那紅衣少女信手便折斷一柄精鑄的鋼刀,更是在大批城衛(wèi)軍圍堵之下輕易逃脫。如今單憑他們兩個這點微末本事,貿(mào)貿(mào)然追過去莫說什么功勞,恐怕小命也要賠上。
一番話如同醍醐灌頂一般總算是叫這人清醒過來,連連稱是不說,更忙問如何才能不錯過這升官發(fā)財?shù)拇蠛脵C會,一副以同伴馬首是瞻的誠懇模樣。
那人略作思量,最終還是不敢冒險上前去跟蹤,只大致看了一眼紅衣少女去的方向后開口道:“莫急,先去稟報大人,若這小妞足夠分量,你我二人賞錢絕不會少!”
……
那紅衣的姑娘不是青瑤又是何人?若是換了別個念及自己不久前在城中惹過事,怎么也要遮掩一番,可她生來便是一個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一座小小的城又非龍?zhí)痘⒀ǎ谒磥砀緹o甚好怕。
進城后青瑤便直奔沙河鎮(zhèn)主街的諸多酒樓,若是師父尚未離開,只可能會在此處。直至如今她仍舊想不透什么事能夠讓師父一連數(shù)日不見蹤影,飲酒尋樂也該有個度才是。
至于師父是否遇上了對頭青瑤卻是全不擔憂,他那人雖然總有些不靠譜,但與人打架還是較為擅長的。再不濟風緊扯呼,論及逃命的絕活她們師徒二人可都是個中翹楚。
長街之上熙熙攘攘,以青瑤這副容貌既不加以遮掩,結(jié)果便是不論走到哪里都要吸引無數(shù)雙眼睛,甚至還有那膽大的公子哥上前搭話,都叫她忽視過去。
尋了數(shù)家酒樓不見師父,青瑤不禁有些心急,莫非真遇上了什么無法處理的麻煩?正茫然間忽而聽道一聲輕喚,她循聲看去只見是一家名為青山坊的酒樓門口站著一名年輕的伙計有些猶豫地向自己走來。
“請問可是樂兒姑娘?”
“嗯?”青瑤聞言不禁眼前一亮,這世上會如此稱呼自己的只有師父,難道這人是得了師父什么交待?
當下她連忙問伙計為何會認得自己,是否因為一個容貌俊美的年輕男子,那人現(xiàn)在何處……一番話連她自己也覺得有些急躁了,可師父下落不明,她心中實在掛念。
好在伙計是個溫吞性子,靜靜地聽她說完也不答話,只笑道數(shù)日前有位出手闊綽的爺曾在他們酒樓落腳,留下一封手書說是給一位紅衣姑娘。
“小的與姑娘倒是從未見過,只是那位爺說若來的一個姿容絕世,年紀不大的姑娘,便差不離了。果然小的還算沒有看錯?!蹦贻p伙計微微笑著恭敬地取出一封書信交給青瑤,看他這模樣應當是師父與他不少賞錢。
青瑤接過書信道了聲謝,心中擔憂這才散去許多,既然師父有心留下這東西,應當不會有什么危險。
待那伙計告辭后青瑤找了處茶館僻靜的位子打開書信,其上只有寥寥幾句話,大致便是要她無須擔心,不過是得遇故人敘舊去了,過幾日便會回來。
“什么故人需要這么長時間……”青瑤合上書信不滿地嘟噥一陣,心道恐怕真是遇上了哪個紅顏知己。
如此便將自己丟下這許多天,這個師父真是……收起那封信,青瑤暗暗決意師父回來時定要叫他交待清楚,否則休想叫她輕易罷休。
想起這幾日守著林深好飯也沒吃過一頓,青瑤便索性不急回去,點了些喜歡的糕點上來慢慢喝茶聽書,真?zhèn)€說不出的愜意。
修為雖能抵上幾日的饑餓,但終究置身人間煙火才算真正活著。猶記當初師父找到青瑤,問她是否要跟自己走,青瑤想也沒想便答應了!因為師父說跟著他能吃飽飯。
對那時那個臟兮兮的小丫頭來說,吃飽飯已然是世間最大的幸福,因而放到今日青瑤不禁格外疼惜那時的自己。她從不相信所謂天命,可一切卻真正那般奇妙,遇見林深,就好似與舊日一次重逢。
直到午后時分青瑤方才從茶館中走出,在城中隨意閑逛,兜兜轉(zhuǎn)轉(zhuǎn)在一處售賣玉石的攤上停住了腳步。
“姑娘,看看吧,這可都是本鎮(zhèn)特有青岡玉,成色極好的。”攤主是個面善的中年大叔,想來今日還沒怎么開張,見青瑤停下來認真地看著自己攤上的物件,連忙笑著招呼。
青瑤看他一眼輕輕點了點頭卻并未接話,而是饒有興趣地從攤上拿起一塊小小的玉佩,想著可以送給師父。
青岡并不算有名的玉種,但這攤上的許多物件打磨的工藝卻是令人眼前一亮。青瑤一面擦拭著玉石光滑的表面一面輕聲道:“以大叔你的手藝全然可以去更大的地方,為何這般委屈自己?”
“哈哈哈,姑娘好眼力,小小本事不足一提?!敝心甏笫逅实匦?,并未多說什么,青瑤也無心多問。
并非她有多大能耐,只是從前也曾遇見過高明的玉工,知道專攻打磨的匠人一雙手與常人多有不同罷了。再一番閑聊后青瑤只覺此人談吐大方,許多見聞就是她也覺得新奇,果然人不可貌相。
手中玉佩是一眼便相中的,一兩銀子的價錢在青瑤看來還不及中年人工費,想來是這小城里沒多少人識貨,只好便宜些。
既是投緣,她也不愿叫這大叔吃虧,于是便放下三銀子,只道這才是真正公道的價錢。
中年大叔吃了一驚,沒想到這位姑娘出手竟如此闊綽,商人重利,這白花花銀子放在眼前叫他不禁呆住了片刻。
“姑娘!”沒走出多遠,青瑤忽然聽見有人喚她,回頭一看正是中年人追了上來,手里拿著二兩銀子,笑著向她道錢給的多了。
多了?青瑤笑了笑,這世間竟真有開門做生意卻不愛錢的人?但想是如此想,她卻并未接那銀子,三兩便是三兩,那玉佩值得。
“這……”中年人遲疑一陣,見她態(tài)度堅決,只好收起了銀子,不過轉(zhuǎn)而又取出一串精致的手鏈遞到青瑤手上:“這是我早年間偶然得來的小玩意,莫名覺得與你這丫頭相配,便送于你了,權(quán)當?shù)稚隙嘤嗟你y錢,莫要推辭?!?p> 說完中年人便返身回去了,留下青瑤獨自站在原地凝視著那串綴有七枚古怪玉石的手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