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青辭自忖從沒有見過眼前的兩位師兄,眼睛由不得往綺月身上挪。
彼時的綺月僵立原地不敢動,幾次想把手挪開,又不敢挪開,忽見面前的靴子向自己的方向挪了挪,她下意識地往后退了退,“叮鈴”一聲響,那雙纖塵不染的靴子一滯。另一雙同樣材質(zhì)的靴子也跟著向自己移動了兩步,隨即發(fā)出“叮鈴叮鈴”“鈴鈴鈴鈴”的銀鈴響,甚是刺目。
“這位姑娘干嘛遮著臉呀?”話音落時,一只皙白的纖纖細手忽地伸了過來,雪白的袖口下,腕上纏著銀色的長鏈,鏈上綴著一只月牙狀銀鈴。
忽然,另一只手橫伸而出,將綺月的身子輕輕往后一撥,一個雪白的人影,正好將她完全擋在了身后。
“這位師弟好生俊俏,師兄,你看他是不是比我好看?”被蘇青丞擋住了之后,這位言笑晏晏的白衣少年咯咯一笑,偏頭看了眼身邊的人,蘇青丞微微將頭偏向一邊,他又問道,“你叫什么名字?怎么在蘇門沒見過你?還有那個和你長得一模一樣的,是雙胞胎兄弟吧?怎么我在蘇門沒聽說過有兩個長得這么好看的雙胞胎兄弟?”
金衣少年打趣道:“你一天到晚就覺得自己長得最好看,哪里還能看見別的好看的人?”
花與之十分震驚地看著少年時的師父,與如今做了門主的師尊完全判若兩人。
蘇青辭完全無法直面這張擁有著綺月姐姐的容顏卻是個男人的臉,啊啊驚叫了兩聲之后,慢慢地往后縮去,也如綺月一般抬著袖子遮著臉,還悄聲對花與之說道:“不要看他不要看他,看多了會長針眼!”
那白衣少年又道:“誰說我一天到晚覺得自己長得最好看,明明就是我?guī)熜珠L得最好看?!?p> 蘇青丞余光瞥了一眼對面的人,他也正用余光看著自己,金衣少年雙手抱胸,一副看好戲的樣子,問:“那你說說,你師兄和這個俊俏公子,哪個好看?”
“當然是我最好看啦!”
“哈哈哈哈!剛剛誰說的‘明明是我?guī)熜珠L得最好看’?蘇緋月,你說你是不是被我給識破了?”
“蘇緋月?”蘇青辭跟著默念了一遍,這個名字他第一次是從花蝴蝶口中聽到的,細想花蝴蝶說過的話,似乎說的就是對面那個玉面公子,“可是我從未聽說過他的名字……”他又悄悄瞟了一眼,另一個白衣少年說了句“我們走”,四人轉(zhuǎn)過身,瀟灑離去。
許久之后,綺月才頹然放下那只早已僵硬了的手,臉色如死灰一般。蘇青丞緊挨著她站著,蘇青辭正有話要問綺月,忽見她狀若游離,眼怔怔地望著那四人離去的方向。
花與之覺著這氣氛有些不對勁,悄聲問蘇青辭:“那兩位前輩是誰呀?”
蘇青辭搖搖頭:“不認識,沒見過?!?p> “那可能在你們蘇門不算是什么出眾的人物……不過,他們和我?guī)煾高€有止兮公子這樣的人物在一起,不應該不出眾才對呀?!?p> “走吧,正事要緊?!本_月忽然說話,轉(zhuǎn)過身卻差點跌倒在地,幸被蘇青丞一把扶住,起身時臉色更加沒了血色。
“綺月姐姐,你不要緊吧?”蘇青辭和花與之趕緊圍了過來,關(guān)切地看著她。
“不要緊?!本_月擺擺手,另一只手卻死命抓緊了蘇青丞的手臂,仿佛稍一松手,她就要倒下去。
四人折回去之后,鐵匠和他女兒阿穗還在做飯,蘇青辭和花與之在門外往里張望著,忽聞身后一聲高喊:“張家大哥喂——!”
四人轉(zhuǎn)頭,街上老遠走來一個穿得一身紅紅的媒婆,身后跟著幾個壯漢,挑著幾擔沉甸甸的東西,上面都貼著大紅的囍字,看樣子是要下聘。四人紛紛退到邊上,讓開路來,媒婆招呼壯漢將東西放了進去,鐵匠家本來就窄,東西一放進去,鐵匠和女兒阿穗連站腳的地方都沒有了。
“張家大哥,陳家下聘禮來啦!”媒婆進不去屋,就在屋外大聲喊著,“這下子你們家虎哥兒的病就有得救啦!”
阿穗一聽說弟弟的病有得救了,滿臉歡喜,鐵匠勉強一笑,媒婆在門外唱了禮,又大聲說道:“聘禮已經(jīng)下啦,阿穗姑娘就趕緊跟我回去見陳家大爺吧!”
阿穗說道:“我還沒吃飯呢?!?p> 媒婆找著縫隙擠了進去,一把拉起阿穗:“吃什么飯呢,陳家還沒飯給你吃?快走快走,別讓陳家大爺?shù)燃绷?!?p> 鐵匠張了張嘴,伸了伸手,終是眼睜睜看著媒婆將女兒帶走了,阿穗回頭盈盈一笑:“阿爹阿虎,等我回家。”
媒婆帶著阿穗走了之后,綺月往屋里看了眼,鐵匠早就背過身去,身子一抽一抽的,好像在抽泣。
蘇青辭一臉疑惑:“怎么蝴蝶鎮(zhèn)娶親這么隨便嗎?下個聘禮就把新娘子帶走了?”
花與之道:“……應該不是這樣子吧……”
綺月仍有些心不在焉的,往鐵匠屋里瞧了眼后呆在地上,半天沒說話,也沒表情,蘇青丞道:“去看看?!本_月這才回過神來,悄悄上那媒婆,走了一里多路,到了一個叫陳家莊的莊院門口。這莊院從外面一看就知道是個富貴人家的宅邸,院墻修得高高的,院門口擺著兩尊大石獅子,左右站著數(shù)名家丁。
奇怪的是,如此富貴的人家,娶個親卻一點也不熱鬧,除了媒婆之外,一個來吃喜宴的親戚朋友都沒有,新娘子也是妝容未改,只是進門時頭上蓋了個紅蓋頭就被帶進了府里。四人在門外遠遠地看了一陣,有路過的兩個鎮(zhèn)民駐足觀望了一會,指指點點地議論了兩句。
“誰家又把清白女兒送給陳大爺了?造孽?。 ?p> “聽說是張鐵匠的女兒,他兒子生了怪病,沒錢給兒子治病,就把女兒賣了,哎!”
“這陳大爺……大把年紀了還這般糟蹋小姑娘!”
“小點聲!”
“進門多少小姑娘了,哪個不是被他折磨死了?”
“噓!小聲點!”
守門的家丁瞪了他們幾眼,他們便匆匆走了,忽然發(fā)現(xiàn)了綺月四人,便走過來趕他們:“你們還站在這里干什么!滾滾滾!”
蘇青辭托著個下巴擰眉道:“所以這女鬼是被她阿爹賣了,然后被陳大爺折磨死了?”
花與之點點頭:“看來是這樣沒錯了。”
“她被媒婆帶走的時候,叫她爹等她回家,但是她到死都沒能回家,所以死后才會心心念念想要回家。”
“應該是這樣的?!?p> 蘇青丞卻道:“不對。”
二人驚訝地看著他:“哪里不對?”
“這個姑娘不對。”
“有何不對?”
“她從頭到尾都沒有害怕過?!?p> “她什么都不知道,自然不會害怕?!?p> “不,她什么都知道。”
二人又齊齊看向綺月,綺月道:“我們進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