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宮】
秦彌見過君父穆公后，穆公囑他將芮國王宮和都城軍隊布陣圖知道的都畫出來，之前手書中也有所提及。秦彌回到自己寢宮坐臥不寧，猶豫不決。一邊是君父，自己要盡忠盡孝；一邊卻是嫣然，那個讓他傾心不已，于他有著救命之恩的小姑娘的國家。不忠還是不義，他實在難以取舍，頭痛著要如何抉擇。
秦忠跟隨他已久，從小看著他長大的，這時躊躇著道：“公子，主公的事本來輪不到小人說話。但見天至五更，公子先歇息吧?！?p> 翌日，秦彌去見穆公，只簡單地畫了皇宮大致分布圖，說：“孩兒一直在養(yǎng)傷，幾乎未走出過自己修養(yǎng)的院落。”穆公倒也未見責(zé)備。
秦彌回到宮中，見過母親。
母上大人說：“近日聽聞楚國王室女有意與大國聯(lián)姻，你君父也有此意。仙姬的妹妹快要及笈，和你相差不了幾歲，雖說仙姬和妹妹一直養(yǎng)在宮外，但畢竟也是楚國王室血脈。聽說她跟著師傅學(xué)得一手制藥本領(lǐng)，又跟著高人學(xué)了古琴。你看仙姬的樣子，這妹子恐怕不差。你已不小，該訂下門親事了。我聽說楚國也派人到各大國探口風(fēng)?！?p> 秦彌當場呆愣不由自主地說：“母上，孩兒年歲還小。。?！?p> “你已年方十六，你的幾個兄長在這個年紀幾乎都已訂親，有了封地。我也盼你早日成親，找個好靠山，我也好了了這樁心事?！?p> 還沒容秦彌答話，母親又接著說：
“楚國連吞十幾國，兵力強盛，是個上好選擇??！如果我們能再得一位醫(yī)藥圣手，于我們大有益處，孩兒你細想想?！蹦赣H又說。
“母上，您就讓孩兒在您這里多盡孝吧，婚事過兩年再提不遲，離20歲還有好幾個年頭呢?！鼻貜浺玖艘粋€大禮。
第二晚秦彌又是一夜無眠。
第三日，秦彌再去穆公處送來一張圖：“君父，孩兒昨日回去又想起來了一些，重新畫了一幅?！蹦鹿舆^去仔細地看過，微笑著點了點頭。
秦彌從穆公處出來，迎面遇上了三兄秦知。
“喲！五弟回來啦？聽說上次君父差你去收馬，如何了？”說著眼神上下打量秦彌。
“三哥就莫要取笑了，弟弟愚鈍，什么也辦不好，特來領(lǐng)罰的?！鼻貜浹劭粗孛嬲f。
“哼！我就說你不行吧，君父偏說讓你去西戎歷練，還不是損兵折將，自己還受了傷。。。”秦知滿臉不屑地說。
“是，你也知道我只喜歡琴棋書畫，對舞槍弄棒、運籌帷幄始終是比不上三哥的?！鼻貜洸槐安豢旱卮鸬健?p> “知道就好！”
“又在欺負五弟了？”遠處走來一人笑著說。
“見過長兄——”秦彌施禮。
“長兄——”
“五弟可大好了？聽說西戎人狡詐歹毒，你受了傷？”
“有勞長兄記掛，已無礙了?！?p> 長兄一把摟住秦知的肩膀：“走，一同去見君父?！闭f完道了別，他兩人去見穆公，秦彌去見了自己的母親。
秦彌母親捋著鬢邊星星點點的華發(fā)說：“你君父要納了仙姬。。。唉！為娘人已珠黃，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仙姬若是走了，不知會派誰來做醫(yī)巫?！?p> “母親！”
“母親不想勉強你，也希望你能娶到自己喜歡的人。畢竟，不喜歡的人在一起一輩子也是煎熬，尤其女人更難熬。但是，你若見了仙姬的妹妹，興許就喜歡了呢?！?p> “母親，孩兒還小。。?！?p> 正說著仙姬進來了：“夫人！仙姬不愿離開夫人，相依為命這么多年，仙姬斗膽已將夫人和公子當做自己的家人了?！?p> “即便君上要納了仙姬，仙姬也不愿離宮獨居，仙姬愿意一直和夫人為伴?！?p> “這。。。你愿意君上未必愿意?。 ?p> “那仙姬就請君上答允！反正這宮殿夠大，再不然就住在緊鄰的宮里。”
母上大人長嘆一聲：“這樣也好。深宮漫長，我們也好互相取暖。哪日你可領(lǐng)妹妹進宮來玩耍，也陪我們說說話?！?p> 秦彌在一旁默不作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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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個月后，春風(fēng)又綠渭河兩岸，西戎王趕著200匹良駒前來送聘禮。西戎雖在苦寒之地，聘禮卻不比陳國差。這良駒兩百匹一時之間在各諸侯國傳為佳話。因著仲姐的名字，西戎王特送來環(huán)形玉豬龍一枚，據(jù)說是件古碧玉，通體深色，上有雪花斑斑點點沁入玉內(nèi)。玉質(zhì)極佳，打磨得異常圓潤，為上古神物，聽聞此時已有兩千多年歷史了。
很快，仲姐便嫁去了西戎。出嫁當天，西戎王騎著高頭大馬走在最前端，唱著新學(xué)的《有女同車》駕馬西去。。。
有女同車，顏如舜華。將翱將翔，佩玉瓊琚。彼美孟姜，洵美且都。
有女同行，顏如舜英。將翱將翔，佩玉將將。彼美孟姜，德音不忘。
西戎王唱得很好，這歌贊美他將娶的妻子不但容貌美麗，而且有美玉一般的內(nèi)心，品德高貴純良。
從此仲姐去了西戎，她再也沒有回到過故土。。。
仲姐也出嫁了，三姐身子時好時壞，宮里越發(fā)冷清起來。這一日，祖母喚我前去。等我到了一看，母親已經(jīng)在座了。原來，是舅舅來問我們借糧食種子，已經(jīng)見過君父了。甘南去年收成不好，糧食不夠吃，幾乎沒留下種子。舅舅的女兒承歡也一起來了，舅舅說是承歡想來開開眼界長些見識，回去后定了親，往后可能就沒機會出遠門了。
承歡比我大一歲，長的眉清目秀，身材高挑。祖母夸道：“又是一位甘南美女?？稍S了人家？”承歡害羞起來，舅舅答：“還不曾?！蹦赣H看向祖母說道：“咱們宮里倒是有幾個歲數(shù)合適的呢?！弊婺笡]有接話，舅舅嘿嘿地憨笑著點頭說是是。
晚上家宴祖母和君父坐在上座，長兄季兄都來赴宴。我們一家和舅舅父女倆一起倒也開懷。
甘南的很多部落都在秦國邊境，偶爾還會和戎人你來我往的交戰(zhàn)爭奪草場，最近這幾年可能收成不好的緣故，漢人、戎人和秦人都休養(yǎng)生息相安無事。舅舅講了好些甘南的事，我都好奇的聽著。
過了幾日，舅舅要押著糧食返回甘南，來謝恩并辭行。母親一再說道：“承歡這孩子乖巧懂事手腳利索，將我宮里的新來的幾個宮人指揮的井井有條，說起話來頭頭是道，我甚是喜歡呢！就多住些日子吧！過一陣王上差人將她送回去就好?！庇谑浅袣g在母親宮中偏殿住了下來，整日和我嬉戲玩鬧，做女紅，偶爾到姜子的課上聽幾節(jié)詩三百，御射倒是一節(jié)不落。草原兒女從小就會騎馬，承歡騎術(shù)很好，跟著姜子學(xué)過更加厲害了。
牡丹花開的時候，秦王派人送來了很多金銀珠寶和一只饕餮紋夾雜雷紋大鼎，感謝我們對秦彌的救命之恩。除了秦公的賞賜，我還收到了秦公子派人送來的一個沉甸甸的鏡囊。
打開鏡囊，里頭是一面錯金銀銅鏡。鏡子為青銅打造。鏡面光滑平整，鏡背最外側(cè)一圈纏枝紋飾，往中間去是三組圖案，在圖案與纏枝紋之間有一圈金文：秦彌為嫣然制鏡，最中心是個橋形鈕。這三個圖案，一幅是一男一女在林中狩獵；一幅是一位女子正在柱子旁扶起一位受傷的男子，重檐飛角一看便是箭樓。第三幅是一男子手持書簡坐在長廊中，一女子裙裾輕揚向他款款走來。。。錯金銀乃是此時王公貴族間人人趨之若鶩的一種時尚，工藝非常繁復(fù)，耗時耗力，制成卻有一種極其震撼之美，渾然天成光彩奪目。
“秦公子真得耗費了心血?。∵@錯金銀實在是千金難求，心意難得！”婉兒天天與我在一起，此時也敢打趣我了。但我知道她這話卻是由衷的。
“婉兒，你真是越發(fā)大膽了！”我笑道。
“婢子不敢！不過是說了實話而已?！?p> “這錯金銀銅鏡只有周王室王姬們才有吧，嘖嘖，真是稀罕??！諸侯們?nèi)巳讼虢o夫人打造一面，卻也不能人人都有。連王后都沒有呢。。?！?p> 鏡囊內(nèi)夾有一封手書：“。。。那日聽聞西戎王前來求娶女公子，恨自己重傷身不能動；又聽聞女公子吹塤，心事惆悵，也恨自己不能解；輾轉(zhuǎn)反側(cè)夜不能寐，憂心倘婚事成，恐此生再不能見?！?p> “然上天垂憐，此事竟有如此轉(zhuǎn)機，我心竊喜。返回秦國后，時常想起與女公子初遇邂逅；又想起被女公子所救，實為上天派來謫仙之人；更想起女公子如花容顏，當?shù)闷稹版倘弧倍?，便在心中私自將女公子喚作：嫣然。。。望女公子勿怪?p>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每每思之深以為念。遂耗時百日有余，做成此面錯金銀銅鏡，彌所思所想盡在銅鏡之上，望女公子不吝笑納?！蔽颐婕t心跳地收下了銅鏡，背面朝上收在了妝臺的匣中，時常拿出來看看，越發(fā)愛照鏡子了。
祖母的壽辰快到了，古稀之年更顯隆重，提前兩個月宮中就開始忙碌，張燈結(jié)彩，寢宮煥然一新。這天，車馬隆隆之聲作響，是周天子派宮人送來了金銀珠寶兩車，尺寬的和田玉壁和方尊各一對，還有數(shù)頭鹿。隨后周圍諸侯國都紛紛送來了賀禮。
去年我送了祖母自己在山中挖到的千年靈芝，今年母后夸我女紅技藝大漲，于是準備給祖母繡一方絲帕。想到收下了秦公子的銅鏡還未曾還禮，便思忖著給他繡一對錦臂裹，想象著上了戰(zhàn)場多么威風(fēng)顯眼，獨一無二，偷偷掩面沉思起來。
姜子繼續(xù)教我們六藝。居安思危，騎射和駕馭戰(zhàn)車仍是重中之重。
衛(wèi)黎想起戰(zhàn)場上季兄冒險想去撿的那把戈，天天去書院翻竹書查找，并去兵器鍛造處觀摩研習(xí)，自己動手冶煉，一心要做出鐵的戈與矛?；ㄙM數(shù)月心血終于成功，而且衛(wèi)黎給我們?nèi)烁鞔蛟炝艘话唁h利無比的短劍。
這劍整個是鐵打造的。劍鞘為木制的，表面涂了黑漆嵌著獸面紋金片，獸眼、口為綠松石。劍首為同心圓形，劍柄上鑲嵌著孔雀石。劍刃抽出來寒光四射，上面有導(dǎo)流紋，精美異常。三柄劍大同小異。
衛(wèi)黎道：“此劍為鐵器所制，鞘為木，比平時的劍更加鋒利又輕巧些，給兩位做為防身之用。我這把取名：風(fēng)。。。?！?p> 話還未說完，季兄便道：“我這把取名：雅”。
我看向他倆：“那我這把叫做：頌?！?p> “好，明天我將銘文鏨刻上去。”說罷我們?nèi)讼嘁暪笮Α?p> 我非常喜歡這把一尺來長的“頌”，從此劍不離身，走到哪里都帶著。
因著衛(wèi)黎冶煉出了鐵的矛和戈，又為君父鑄造了一把銅鑲金柄鐵刃長劍，寒光閃閃，削金如泥，君父重賞了衛(wèi)黎。
祖母壽辰這天，長姐派人從陳國送來了三車賀禮和自己親自繡的賀壽繡片。
這是一幅繡在絲帛上的巨幅畫片。橫7尺，寬5尺，底子是淡黃色素錦，上面有九只騰飛的仙鶴，底下是一片大朵的朱槿花。中間一艘鳳首船，上面站著一位鶴發(fā)童顏的美人，手持竹杖，衣帶翻飛，仙氣繚繞。中間四個大篆氣勢磅礴:鶴壽千年。
長姐手書中說自己一切安好，陪嫁的兩位女眷也都安好。陳國公后宮充盈，卻還未有高門子嗣。自己姐妹也頗受到陳國公愛寵，月前已有喜脈，希望瑤娘能為自己求祈母子平安。祖母看到后老淚縱橫，想是思念長姐的厲害。
仲姐嫁到西戎后，備受西戎王寵愛與敬重。畢竟是受過周禮熏陶調(diào)教的貴女，自然一舉一動，在西戎更加風(fēng)范不同尋常。聽說西戎王讓仲姐時常教習(xí)當?shù)嘏永C錦織麻和中原禮儀，仲姐在西戎很受族人們愛戴。
仲姐送來的是西戎當?shù)馗魃禺a(chǎn)及風(fēng)干的馬肉、羊羔、馬奶等等，還有一套西戎王家里藏著的古玉璜。玉璜雕刻成扁刀形，上面有繁復(fù)的獸面紋穿插卷云紋，雙面雕刻，每片三寸見方，總共七片，極是難得。為了符合禮制，被仲姐用瑪瑙珠子交錯穿起，底下又穿了尺來長的瑪瑙穗子，做成了一副絕美的七璜連珠掛飾組佩，祖母對此愛不釋手，老懷甚慰。這種制式在中原，非王公貴族，平常人等是不能使用佩戴的，因而更顯得尊貴。
萬千旖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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