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便衣警察

　　“不要走……不要……”海倫的表情很凄楚，讓人不忍。

　　葉縱橫咬了咬牙，硬硬將她溫軟的身子推開。

　　“不！不！不！”海倫倒退幾步，她內(nèi)心在吶喊，腦電波的反應(yīng)很大?！叭~，如果沒有你，我可能沒勇氣再活下去！”

　　這就是法國人？浪漫無比，為愛而生？失去理智？葉縱橫不懂。

　　“海倫，你要是這樣任性，我永永遠遠不會再見你?！逼鋵嵥呀?jīng)決定不再見她，這就是一句謊話。

　　“葉，你還會來找我對嗎？你不會拋棄我是嗎？”海倫的眼神凄美之極，睫毛上掛著淚珠。

　　“是的，我們還會見面?！敝挥兄e言才能讓自己脫身，在這個“今日不知明日事”的亂世，真實與謊言又能差多遠呢？

　　“好吧，現(xiàn)在……你可以吻我一下嗎？”海倫重新抱住他的腰。

　　“……”

　　“連吻別都不可以嗎？”海倫閉上雙眼，淚水從臉上滑落。

　　反正不會再見了……葉縱橫心一軟，嘴唇就落在了她的唇上，嘴唇是溫軟的，淚水是咸的……

　　良久良久，這個吻才結(jié)束。要說沒有感覺，是不可能的，17歲美少女的愛，需要極大的自制力才能拒絕。

　　“……我要走了。他們在等我?！比~縱橫說。

　　海倫卻不肯放走他，她的臉在發(fā)燙，她解開自己的裙子，露出雪白的肩，身體……她以為可以這樣誘惑他，留住他。

　　“穿上衣服，否則我永永遠遠不會見你?！比~縱橫閉上眼，轉(zhuǎn)身走了出去，啪地一聲帶上了門。

　　也許是來不及穿上長裙，也許是因為他留下了一個希望，海倫并沒有追出來。

　　“記得回來找我……記得……我等你……”

　　葉縱橫強忍住心里的激動，用意念關(guān)閉掉與海倫的腦電波交流，面無表情地走下樓來，說：“我們走吧?！?p>　　克勞泰默見葉縱橫說服了女兒，心中暗喜，趕緊安排一輛黑色的別克四缸豪華小轎車，配有專門的戴大檐帽白手套的西貢司機，將四人送回飯店。

　　葉縱橫自上車后就沒有說話。車還沒啟動時，他再次打開腦電波，調(diào)到海倫的頻道，卻“聽”到她心里正在哼唱著一首哀怨深情的法國民歌。

　　葉縱橫閱歷有限，雖然能聽懂，但無法描述，其實這首法國民歌的意境與一首南斯拉夫的民歌很象，如果容素素聽到，一定能猜出來，那就是《深深的海洋》——

　　“深深的海洋，你為何不平靜

　　不平靜就像我愛人，那一顆動搖的心

　　年輕的海員，你真實地告訴我

　　可知道我的愛人，他如今在哪里

　　啊，別了歡樂

　　啊，別了青春

　　不忠實的少年拋棄我，叫我多么傷心……”

　　這凄婉的歌聲，從海倫心里流出，每一個旋律都充滿著大海一般的憂傷，與海邊咸濕的海風(fēng)融合到一起，像針一樣刺痛著葉縱橫的腦神經(jīng)，頭再次隱痛起來，他不禁抱住了頭。

　　“你怎么了？”容素素奇怪地問答，“剛才的溝通還順利吧？”

　　車行漸遠，腦電波已無法探測到，歌聲消失在風(fēng)中。葉縱橫直起身子，呆呆地看著遠方，好像沒聽到容素素的問話。

　　就在葉縱橫三人送海倫回去的這個下午，胡梅與高飛鴻的行動，也有了一定收獲。

　　為了調(diào)查更多的情況，兩人穿著洋裝，戴著貝蕾帽，拿著派克金筆和記錄本，到火災(zāi)現(xiàn)場附近了解情況。現(xiàn)在穿洋裝的都是與法國人關(guān)系緊密的，不是做洋生意的，便是洋師爺或是便衣警察，老百姓都有幾分懼怕，調(diào)查起來還算比較配合。

　　德記酒樓失火一事，看似偶然，其實有其必然性。

　　德記是一家老字號酒樓，有廳堂有包間，是廣州灣一些重要人物的碰面地點。像德記這種酒樓，每天的營業(yè)額有現(xiàn)金，但數(shù)量不多。

　　現(xiàn)在雖是1919年，廣州灣的金融業(yè)已比雷州半島別的地方發(fā)達。埠內(nèi)的閑錢基本是存入錢莊或洋行，不像鄉(xiāng)鎮(zhèn)的土老財，屯在地下或暗墻里。

　　因此謀財?shù)目赡苄圆淮?，再說盜竊的話何必?zé)龢?？多此一舉，反而引人注目。

　　德記老板姓何，父輩已在赤坎做點木器生意，置有少許家業(yè)。失火當天，他恰好出遠門，不在現(xiàn)場。

　　何老板是個勤勤勉勉的生意人，身材微胖，穿著樸素，甚至可以說穿得跟店小二一樣寒酸。

　　如果你走進德記用餐，看到一個微胖的老伙計在那里修理桌凳或是門窗時，千萬不要以為這是個工仔。何老板木匠出身，就是靠一個勤字才掙下這門紅火的生意，每天在店里忙忙碌碌就是他的快樂。

　　胡梅從街坊那里了解到這一情況，覺得很有疑點：每天都在店里的何老板，怎么失火當天恰好出了門？問了幾個人，得知何老板家在水仙廟東街，兩個人便決定去看看。

　　經(jīng)街坊介紹，胡梅與高飛鴻來到了何老板的家，東街的一間小院。兩人敲了半天都沒人來開門。

　　這時，兩個五十多歲的女人合擔著一桶井水走過來。水仙廟有兩口井很出名，一口微咸，一口清甜。清甜的可以飲用，微咸的只能用來洗衣或清潔。

　　“阿嬸，請問何老板家里沒人嗎？”高飛鴻問道。

　　“前天一大家人都返鄉(xiāng)下啦，連孫仔起帶埋返了（一起帶回去了）。”一個說。

　　“好彩佢返去了喂（幸好他回鄉(xiāng)下去了），否則把火燒死佢全家，佢成家人都在檔口做工個，佢老婆，兩只仔（兒子），兩只生抱（媳婦）……佢系孤寒種（吝嗇的人），少請工人無知夯幾多錢（省多少錢）……”另一個似乎對情況比較了解。

　　“做工無一定燒死掛……”另一個不同意這種說法。

　　“各種孤寒佬，各樣無舍得，碌樣無舍得，佢抱住各間酒樓死都無得放手（這個吝嗇鬼，這樣舍不得，那樣舍不得，他抱著這間酒樓不會放手的）……”

　　然后兩個女人就停在那里，開始討論何老板平時的種種“孤寒”行為，如何省吃儉用，如何占街坊的小便宜，看樣子幾天幾夜都說不完。

　　胡梅與高飛鴻只能打道回府，因為這不是原來的時空，沒有電子檔案，沒有網(wǎng)絡(luò)，又沒警車，已暫時無法繼續(xù)追蹤何老板的下落。

　　但胡梅有一種直覺，何老板已提前知道有人會在酒樓放火，而他如此吝嗇的人，毅然攜全家舍家業(yè)而去，應(yīng)是得到了相應(yīng)的補償，或是更高的回報。

　　為避風(fēng)頭，為保守秘密，看來何老板全家短時間不會回來了。那么，下一個調(diào)查對象應(yīng)是高飛鴻的祖爺爺——高十二少。

　　“十二少知道他是你祖爺爺嗎？”胡梅好奇問。

　　“怎么可能？”高飛鴻苦笑道，“我可不敢說真話，怕嚇著他。我就說自己是同宗的高家子弟，從化州過來的。”

　　“你祖爺爺怎么20來歲就做軍火生意了？家族生意？”

　　“說來你不信，他已經(jīng)與家里斷絕關(guān)系了。他現(xiàn)在是做偏門白手起家，厲害吧？”

　　“Why？？？”

　　“說是為了一個女人，”高飛鴻聳聳肩，“你信嗎？”

　　說起十二少這三個字，誰都容易想到香港《胭脂扣》的劇情，想到那個無能懦弱的十二少。電影里的陳家十二少只能唱戲跑龍?zhí)诪樯?，而高家十二少卻賣起了軍火，劇情不同啊！

　　“是什么樣的女人呢？”胡梅問。

　　“祖宗的事，他沒細說，我不敢追問??！”

　　兩人邊聊邊走，不知不覺已到法國醫(yī)院門口，只見兩個力伕抬著一頂小轎，一名丫環(huán)跟在后面。那時出行方式，有錢人家的女眷若不愿拋頭露面，坐小轎的也是有的。

　　高飛鴻按容素素吩咐，拿來了幾顆100年以后的神藥——頭孢呋辛片，用于皮膚軟組織的感染療效極好。

　　高十二少知道這是西藥，他在日本留過兩年學(xué)，對外國科技比較接受，致謝后即服下一顆。

　　說起昨日失火的事，“我還是覺得有人要殺我?！备呤僬f。

　　“好像十二少昨日有疑戴生之意？”胡梅問道。

　　“不是我疑他，是他那結(jié)拜兄弟確與我有過節(jié)。”

　　“是說黑眼元？”高飛鴻問。

　　“正是。”

　　“黑眼元真是人憎鬼厭，那日在大街上還調(diào)戲小梅，被縱橫爆打一頓?！?p>　　“打得好！”十二少拍掌道。

　　“不知他為何如此囂張？”胡梅問道。

　　“前兩年更風(fēng)氣，在廣州灣就是一惡霸，奸殺搶擄無所不做，吃相難看卻無所顧忌，因為，他舅舅就是滇系軍閥‘南天王’龍濟光！也有人說，他根本就是龍的私生子，不知是真是假！鐵膽戴朝恩也是攀上他才發(fā)達的?！?p>　　“那么……祖……十二少您又是如何與他結(jié)仇的？”高飛鴻奇道。

　　“因為一個女人，我跟黑眼元多次沖突，一個月前還發(fā)生了一場火拼，他武器不行，死了兩個手下，這梁子就結(jié)得更深了……不排除鐵膽替他出頭，也有殺人越貨、霸占我那批德國軍火的意思?！?p>　　“可是，為何要放火燒樓呢？”胡梅疑惑地問。

　　“也許是忌憚我家族的勢力吧，造成走水的假像，掩飾真兇。又或是那天酒樓的顧客中，還有他們別的仇家。自黑眼元與鐵膽聯(lián)手后，做事縝密了許多?！?p>　　“我們剛調(diào)查了，德記的何老板全家已提前一日回鄉(xiāng)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