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方天邊最后一痕流霞自天際隱去，風蕭蕭，天將雨。
皇城東苑風聲洶洶，窗欞戛然。明明已經(jīng)是五月，這日北京的天氣卻莫名涼的出奇，一陣陣風穿過洞開的大門，掠向里面的庭院。
數(shù)十名著飛魚服的錦衣衛(wèi)分列左右，跟隨司禮監(jiān)秉筆太監(jiān)韋興，沉默地進入宅院，闊步朝院內廳堂走去。
一襲襲飛魚服拂過院中的青磚，袍下金屬光若隱若現(xiàn)，錦衣衛(wèi)們骨節(jié)分明的手各自按在刀柄劍鞘上，肅殺之氣隨著前進的步履暗暗涌動于漸深的暝色中。
太子妃張韶齡身穿織金真紅大袖衣率宅中男女在堂前等候，見韋興走近，立即上前相迎，語氣格外小心翼翼：“不知韋公公前來，有失遠迎，失敬，失敬！”
韋興走到張氏面前，含笑深深一揖：“司禮監(jiān)韋興問太子妃安?！?p> 張韶齡一瞥兩側侍衛(wèi)按刀的手，不免心頭一凜，再看韋興，見他正皮里陽秋地銜笑注視自己，深知這廝今天定來者不善，只得強壓下緊張心緒，盡量呈出溫雅微笑，朝他淺淺欠身：“不知韋公公駕臨，可是有圣諭要宣么？”
韋興笑道：“老奴奉圣上口諭，召太子妃奉駕昭德宮?！?p> 張韶齡咬著牙，咳嗽幾聲道：“煩請公公轉達圣上，兒臣抱恙，無法奉駕?！?p> 韋興冷笑著說：“老奴不知太子妃抱恙，只是圣上急召，還煩請?zhí)渝s快起身，若是遲了小人也不好回去向圣上復命。”說著便向身邊的錦衣衛(wèi)使了個眼神，幾個錦衣衛(wèi)立刻上前，手上的繡春刀幾乎就要出鞘。
張韶齡看著韋興身邊的錦衣衛(wèi)，決絕道，“這是在太子的東閣，公公這是做什么。難道說太子不在，你們就敢沖撞我嗎？”說著環(huán)視了四下，朝身邊的宮人使了個眼色。
內侍蔣琮立刻心領神會，帶著一隊親兵悄悄從蕭瑟的院子的黑影里走出來，包圍了韋興和他帶來的錦衣衛(wèi)。一時間，兩隊人馬劍拔弩張，四壁俱是森森刀影。
不愧是司禮監(jiān)大太監(jiān)之一，韋興很快變了臉色，笑道：“太子妃誤會了，圣上與娘娘自是心系太子與太子妃，如今太子身在邊關，圣上與娘娘聽聞太子妃身體抱恙，正好許院正在昭德宮替萬娘娘醫(yī)治痰疾，娘娘就想請許院正為太子妃娘娘診治，這才命老奴前來?！?p> 張韶齡拒絕道：“請公公轉告圣上與貴妃娘娘，多謝兩位美意，東閣自有大夫為兒臣診治?！?p> 韋興壓低聲音在張氏耳邊道：“太子妃娘娘，若今日不奉駕，那便是抗旨不遵，娘娘省得。”
“奉駕？”張韶齡壓低聲音冷笑，“奉駕昭德宮，敢問公公是奉了誰的旨意，圣上的，還是昭德宮娘娘的？”
韋興面不改色：“娘娘，老奴不妨直說，這院里的是老奴帶的北鎮(zhèn)府司錦衣衛(wèi)，還會與娘娘分說，可這院外的是梁公公的東廠，那些人可不會像老奴這樣尊敬娘娘?！?p> “你！”張韶齡無奈，吩咐禾兒穿戴頭面入宮面圣。
蔣琮攔住張氏：“娘娘，殿下走之前再三叮囑小人要保護好娘娘。娘娘您一個人進宮太危險了，還是讓臣護送娘娘殺出去吧?！?p> “殿下走時，留下你們一眾精兵，可是如今府內外已經(jīng)被團團圍住，就算你們護我殺出府去又能怎樣？我們成了叛賊，反倒連累了殿下。再者一旦發(fā)生大事，殿下又不在禁中，那該如何是好。放心，他們也不會拿我一介婦人怎么樣的?！睆埳佚g安慰蔣琮。
“那請娘娘準奴才隨娘娘入宮，保護娘娘?！笔Y琮跪下說。
“你看看院內外的錦衣衛(wèi)，你一個人隨我入宮有何助益，無非多了一人被禁?！睆埳佚g說，“何況，這滿府的家眷還需你來照料。一個都不許跟我去。”
“姑娘，我從小陪著你，一路從家里過來，別人不去，我必須陪著你?！焙虄嚎拗f。
張韶齡拗不過禾兒，只好帶著她隨韋興匆匆登車趕往昭德宮。
那拉車的畜生奮蹄前奔，車下軸貫兩挾朱輪，轆轆地穿行于通向大內的巷道。日間繁華的街市驀然褪色成暗青殘垣。
韶齡看著禾兒緊張的神情，道：“禾兒，你還記得我們在應天府的日子嗎？”
禾兒疑惑地看著她。
“那時候我兩每日只想著如何偷跑出去看弟弟們打捶丸?！鄙佚g回憶道。
“何止，姑娘還扮男裝跟李公子、劉公子、楊公子一起打呢！”禾兒笑道，“沒想到才幾年，就感覺跟上輩子似的?！?p> 是上輩子嗎？好似昨天一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