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辣的酒水滑入喉間,長長的睫羽撬開他的心房,放出了那頭已經酒醉心迷的小鹿。
她起身,揩拭掉滑落在脖頸上的酒水,倚在柱子上淺笑,眼睛瞇成了一條縫:“我真的很想吃了你,卻又舍不得傷害你,你說,我是不是很矛盾的一個人?”
莫九河順著階梯坐下,寬大的衣袍拖拽在地上想盛開的白蓮。胸前潔白的肌理若隱若現(xiàn),劍眉微挑,略有些漫不經心,他拂袖,一架白色七弦古琴出現(xiàn)在了他身前。
長指劃過蕩起音律的漣漪。
“會彈琴嗎?”
枕君邁步走下來,同他并排坐著,手里端著一壺青梅酒:“我會殺人?!?p> 輕攏慢捻抹復挑,一個個調子隨著他手指的游走躍動了起來。莫九河的琴技是跟著傅悌學的,轉合之間還是有些傅悌的影子在里邊兒的,只是傅悌的曲子偏悲慟,莫九河的曲子要閑適些許。
“風卷起塵埃,吹動記憶的沙;雨化作流沙,掩埋歲月浮華……紅燭淚,浮生輾轉幾輪回,千絲縷,破鏡圓……”
伴隨著莫九河的調子,枕君不經意間哼出這么一首歌,這首歌是珩厲當年教她的,一直埋藏在她的記憶深處。每當陷入困窘境地之時,她便會想起這首歌,想起那個曾經教會她反抗的人……后來她徹底長大了,這首歌便也埋藏在了心底狹小的墳墓之下。
這首曲子莫九河只在記憶里聽過她唱過一次,后來便記住了。他花費了極大的氣力找到了曲譜,還特地讓傅悌教他這個毫無音律天賦的人彈奏這首曲子,只為同她有一點共同語言。
曾經因為他的偏執(zhí)失去了她,如今他極力掩蓋住自己的格格不入,只為同她多一點共同點……
聽著她的聲音,仿佛當初那個抱膝蜷縮在尸山血海下唱歌的丫頭還在他眼前。
那時候枕君早已是禍亂蒼生的妖女,人人得而誅之。九天司君合天君之力,打算硬闖鳳棲山,捉拿枕君,卻中了妖魔道道主珩厲的埋伏。
珩厲甕中捉鱉,殺了九天司君合四海八荒眾神一個措手不及,那一日,血色染紅了半邊天,雙方皆傷亡慘重。而當時莫九河正以檀恒的身份在凡間歷劫,得知此事后不得不提前神魂歸位。
九天司君及四海八荒眾神有了莫九河的加入如虎添翼,瞬間將局勢扭轉,重傷珩厲。若非當時枕君及時趕到,為珩厲擋下致命一擊,珩厲早就一命嗚呼了。
利劍刺入肉體的聲音他至今記憶猶深,那一雙充滿愛意和絕望的眸子刻在了他的脊梁骨上,無法忘懷。他始終記得她說的那一句話,她說:“檀恒,我究竟做錯的什么,你們要如此趕盡殺絕?”
她什么都沒做錯,錯就錯在她愛上了不該愛的人。就因為她張揚卻又從未出格的喜歡,讓她成為了人人得而誅之的妖女,成了眾人的眼中釘肉中刺。
還好,這一次她的笑容還在。
都說新官上任三把火,枕君擔任靈岫閣星君不僅沒燒火,就連泡都沒冒一個。若非君陌用佛憐金盞威脅她,她根本就不會來參加這個虛偽的宴會。
宴會是以歡迎她任職而開展的。君陌的想法枕君自然是清楚的,他無非就是借助這個宴會讓她在人前露個臉,穩(wěn)固住她的位置。如此一來,她這個靈岫閣星君也就成了定局,無論之后她認不認,她在天宮任職的事避無可避。
據(jù)琦玉說,這次宴會是太華公主親自安排的。分明是個似水柔弱的姑娘,做起事來竟雷厲風行,短短幾天內便將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得格外妥帖,引得天宮眾神一頓贊賞。
枕君對于宴會的興致并不高,雖并未唱調子姍姍來遲,卻也是踩點來的。她到場的時候賓客基本上都到齊了,本來就對她的個性有些不滿的人,看見她那一副倨傲的姿態(tài)便更加不滿了。
只是有天君在場,也不好發(fā)作,總之好臉色的沒有幾個人。軒墨作為兵主戰(zhàn)神坐在右上席,見枕君落座后舉杯敬她:“星君初來天宮恐有許多不適應,如有需要盡管提罷,切莫拘束!”
枕君也很禮貌的回敬了他一下。
在領兵作戰(zhàn)方面,軒墨確實是個人才。當初她見到軒墨的時候就覺得他有些眼熟,直到今日才想起在哪兒見過他。當年木留山變故時他參與在其中,只是當時他不過是個小小的兵豆子,不過短短萬年,他竟混成了威名遠揚的戰(zhàn)神。
可能是有眾神在場的緣故,君陌并未同她表現(xiàn)得有多熟稔,只是說了些許客套話,且一口一個星君的叫的好似第一次見面似的。不過宴會嘛,可不就是說著冠冕堂皇的客套話。要說這宴會上唯一的亮點還是太華彈奏琵琶——如聽仙樂耳暫鳴。
除開她覬覦她男人那件事,太華確實是個才女。而且長得也漂亮,傾城傾國的姿容笑貌艷而不俗。
總算是熬到了宴會散場,枕君急忙開溜,卻被太華給叫住了。太華將她單獨約去了天宮的花園,無人的羊腸小道上,太華不緊不慢道。
“真沒想到能在此地遇見夫人,當初瞧見夫人的時候就覺得夫人身上有一股不同尋常的氣息,卻不曾想,夫人竟是神仙。若非親眼見證,太華也不敢相信,原來這世上真真有神仙……”
也不知是不是她想多了,枕君總覺得太華喚她“夫人”是在諷刺她,諷刺她自抬自舉,諷刺她不懂得女兒家的矜持,諷刺她自稱檀恒的夫人。
事實證明她并沒有想多,太華確實是在諷刺她。
“我打聽過了,姐姐可從未婚配過……”
枕君頓住腳步:“所以,你想說什么?”
既然枕君都這么說了,她自然也就不再掩飾了。之前她去靈岫閣翻過檀恒的身世,然而記錄凡人身世劫數(shù)的天書上并無記載。所以她揣測,檀恒根本就不是非正常轉世的凡人……
只不過這偌大的四海八荒,她要尋人簡直就是大海撈針,而枕君的出現(xiàn)無疑就是給了她一個極好的定向標。
“男未婚女未嫁,我有資格同你公平競爭,所以還請姐姐告知太華檀恒所在何處……”
聞言枕君不禁嗤笑出聲:“丫頭,你是在開玩笑嗎?我明明有全勝的把握,憑什么要分一半的概率給你?”
太華早就料到會是這樣的答案,可是沒辦法,只能死馬當作活馬醫(yī),用那萬分之一的概率去碰運氣。
“怎么?莫不是姐姐害怕了?”
枕君身高比太華要高一些,微微曲身恰好與她平視。狹長的鳳眸充斥著不屑,紅唇微啟,活脫脫就是一個妖精:“丫頭,激將法對我沒用,我活了三萬年,殺過的人比你吃過的米還多,你斗不過的……檀恒是我的人,你,想都別想……”
她留下一個邪笑,轉身離去,紅衣招搖,還背對著她揮手告別……
“枕君!你就是怕了!”太華急了眼,吼得脖子上青筋暴起,“如今我雖斗不過你,但總有一天我會站在巔峰俯視你!來日方長,你給我等著!!”
是個有秉性的倔丫頭,只可惜自傲過了頭。若是在九重天,她的話或許還有可能實現(xiàn)的希望,可惜她在四海八荒,在君陌手底下。
君陌眼底可容不得一點沙子……
西塔吖
最近有點忙,先請幾天假。